第二章 爾詐我虞(1 / 3)

袁甲三覺得跟苗沛霖的成見越來越大。

他是兩淮剿撚的第二號人物。勝保去淮南以前,把淮北剿撚的大權和重任交給了他,主要任務就是兩點,一是剿滅淮北撚匪;二是防止淮北撚匪向豫、魯、蘇擴展。

可是這個苗沛霖,不知怎麼回事,總和他鬧別扭、提要求。你要他攻撚,他就提出要官要錢。袁甲三最恨這種以條件要挾朝廷的人,以他的主見,這種人應該列為敵對陣容,應時刻防備,必要時剿除之。怪隻怪勝保這個庸才,去年勝保去了武家集一趟,據說與苗沛霖談的很投機。可投機歸投機,苗沛霖並沒有答應勝保任何條件。後來勝保去了正陽關,為了免除後顧之憂並借苗沛霖的實力,遂親下手諭,叫鳳台知縣去見苗沛霖,勸他參加攻撚戰爭。但那次因為朝廷旨意還未到,勝保沒有給苗沛霖任何官銜,他借故推辭,拒絕聽命。以當時他的主見,就要把他當撚匪一樣消滅。可過了兩個月,勝保再派人來,朝廷已下旨封苗沛霖四品官銜,兼辦地方團練,並撥餉銀四千兩充官費,苗軍才答應往蒙城攻撚。

袁甲三比較厭惡這種辦事方式,對方以個人實力來討價還價,而己方也通過個人交情來左右戰場對方。古人有一句“兩國交兵,各為其主”,即使最要好的朋友,一旦事業與交情發生衝突,最後還是要分手的。再說,你這樣搞,對方隻感恩服從你一人,別人怎麼辦?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苗沛霖不肯配合,打又不能打,調又調不動,怎麼指揮?不過話說回來,這姓苗的家夥手下能人眾多,兵精馬壯,掃平過不少撚匪的圩寨。比一般官兵強多了。

最使袁甲三擔心的是,這家夥出兵剿撚,大部分時候隻以鳳台為中心,不斷向外擴大自己占地領域。你要叫他帶兵外出到淮北其他地域作戰,他就會找出一大堆理由來敷衍。袁三甲帶兵多年,又熟讀古書,不能不想到,將來萬一這家夥占山為王,實施武裝割據,又會是朝廷一塊心病。

就說現在這個魏圩吧,被黑旗蘇天福部下占據。由於它擋在淮南和淮北聯絡的主道上,圩寨不大但位置很重要。他多次想把它摧毀。可是這個令人頭痛的魏圩,極其硬氣,這次進攻計劃又失敗了。

他看著跪在地上的前軍指揮,憤憤的說:“你說吧,怎麼回事?”

前軍指揮不敢站起來,恐慌的說,“撚匪守圩有三千多人,我們攻城有五千多。為了保險起見,我們又通知了苗先生,要他派兵三千,兼程趕來。本來穩操勝券,誰知苗先生的援兵走到離魏圩二十裏時不走了。”

“那又怎樣?”袁甲三質問,“你們不會自己進攻嗎?”

“士兵們聽說來了援兵,士氣大振。一舉攻破城牆衝進魏圩,與撚匪巷戰。誰知這時候,我們的援兵未到,對方的援兵倒來了,紅旗牛宏升帶來三千人,從另一邊趕過來,一見城牆被攻破,竟發了瘋似的拚死搏殺。城裏守軍也歡呼衝出,打了我們一個兩麵夾擊,對方人數也比我們多,眾將士抵擋不住,隻好退卻,撤到圩外。”

“退卻、退卻,那他們有沒有追?”袁甲三發火又問。

“沒追,牛宏升想追,但聽說苗先生的部隊就在附近,就放棄了。”前軍指揮唯唯諾諾的說。

“你下去吧。”袁甲三揮了揮手,坐了下來。“真氣死我了。”

地方辦團練,最初是朝廷的主張。由各鄉各鎮辦起團練,再由各縣府統一指揮,作為朝廷在剿滅太平軍或撚軍時一支重要的輔助力量。當時朝廷也派出一批官員協助地方或親自辦團練,袁甲三就是其中之一。

袁甲三是河南的乙未進士和深受曾國藩器重的好友,曾國藩在湖南辦團練相當成功,現在已經發展成十多萬人的湘軍。袁甲三原打算在皖北搬用曾國藩在湖南的作為,即吸收農村人力組成一支新的軍隊。

他在宿州等地招募壯勇,組成了一支以練勇、壯勇、舊撚為主的團練,總共有三千五百人,算是自己可以指揮的部隊。他把這些人組成各有七百人的五個營,每營各有自己的響亮的名稱:‘忠仁’、‘忠義’、‘忠禮’、‘忠智’和‘忠信’。可不知為什麼,但這五個營打起仗來卻沒有“湘勇”老練,在蒙城附近第一次征剿撚軍時就遭到慘敗。

他認真分析過失敗原因,把失敗歸於不像曾國藩在湖南,參加的團練都是子弟兵。袁甲三不是皖北人,能組成三千五百人的隊伍已經是頂級高手,也正因為他不是本地人,部隊上下不能齊心,所以逢戰必敗。

團練失敗後,他感到手中再沒有精兵可調,皇上雖然命令他到淮北協助勝保剿撚,可沒有另給他一兵一卒,隻能依靠本地官府。他知道地方清兵的實力太弱,依靠地方上的清軍編製與撚軍戰鬥,他不太放心,無奈隻得依靠苗沛霖的團練。

可是苗沛霖不同,他是本地人,練兵也有一套,武家集的團練與撚匪打過幾次仗,都僥幸取得勝利。盛名之下,參加他的人數越來越多,勢力越來越大。鳳台各鄉團練,有些自動表示願意服從他的指揮,也有些懾於他的威力,隻好聽他的擺布。苗沛霖把持地方政權,糧稅均由他自行征收,地方官吏無形中反倒成了他的工具,可以說有錢又有勢,目前已是“連圩上百,擁眾數萬;人多勢眾,名震兩淮。”儼然成為地方實力派。

這苗沛霖做的很狡猾,他已經接受朝廷的封賞,當然不會公然違抗他這個皖淮第二號人物命令,但他對那些與自己無益或可能損失兵力與地盤的命令,卻可以找出一千個借口拖延執行,而他這個剿撚指揮,對此根本沒有辦法。

袁甲三非常擔心的是,如果這種人兵力地盤越擴越大,以後由於某種條件達不到,與朝廷反目,那將非常危險,比撚匪還危險。他決定上書朝廷,勝保的“招撫”策略很危險。

武家集裏,苗沛霖這時心平氣和的坐在大師椅上,與袁甲三的成見越來越深,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他不是清軍,隻是團練,團練不同清軍,團練士兵是不拿朝廷餉銀的,所有費用都靠自籌。看得出袁甲三對他很不滿,左一個命令要他攻擊勢大的撚匪,右一個命令要他出兵挽救被圍的清軍,卻又對他提出的糧餉物資等極力阻擾不給,有求無償,他才不會俯首聽命呢!

勝保在這裏時,考慮到他為自己的仕途和軍隊糧餉出過不少力。“士為知己者死”,肯定會賣他這個麵子。至於你袁甲三,那就要看我的心情了。

苗景開走了進來,作為苗沛霖的軍師,這幾年他也練達多了。

“叔叔,派去攻打高家寨的部隊已經回來,全殲撚匪八百餘人,撚首李月被擊斃,我軍大獲全勝。”

“這幾個月都收複那些圩寨?”苗沛霖問道。

“高家寨、盧家廟、江口集、韓圩、趙旗屯等,”苗景開如數家珍,“全部都是按你老吩咐,連著我們鳳台這一片的,我們的地盤又擴大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