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潛海角恐驚天,暫且偷閑躍在淵;
等待風雲齊聚會,飛騰六合定乾坤。
這是清朝道光年間洪秀全所作詠誌詩“定乾坤”。那洪秀全仍漢族客家人,自小就有胸懷大誌,本想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可惜運氣太差,三次鄉試均告失敗。後見官府腐敗,百姓艱苦,逐創立‘拜上帝會’,宣揚平等思想,主張建立遠古“天下為公”盛世。如此邪端異說,朝廷當然不容,當即鎮壓。洪秀全糾集楊秀清、蕭朝貴、馮雲山、韋昌輝、石達開等人組成的領導集團,在廣西金田宣告起義,建國號“太平天囯”,自任太平天國天王,發動對滿清朝廷的武力對抗。
大清鹹豐三年初,太平天國占領武昌,略作停歇。隨即起兵三十萬大軍,號稱五十萬,沿江東下。當時正值漫天大雪時節,一萬多條戰船在長江上浩浩蕩蕩順流而下,像一條白色的長龍,‘帆幔蔽江,銜尾數十裏’,取九江、克安慶,下蕪湖,直搗江寧府。
那江寧府古稱金陵,自古以來就是兵家必爭的險要之地,也是清廷的解京糧道,太平軍誌在必得。攻城將士奮勇向前,守城清軍憑險固守,一番苦戰,雙方死傷無數。終於在一個月後,太平軍用地雷轟破城門,蜂擁而入,占領江寧。清朝欽差大臣、兩江總督陸建瀛,江寧將軍祥厚、副都統霍隆武等,城陷後被太平軍所殺。
太平天國東王楊秀清提議,太平天國南北征戰,需建立穩定基地,克服流動作戰的不利局麵,集中力量與清政府對峙。不如建都江寧,在江寧領導指揮推翻清廷鬥爭。這江寧扼長江門戶,沿江而上,可控製長江中遊地區,江西、湖北仍是糧食產區;溯江而下,可控製江浙一帶,蘇州、杭州盡是富庶之鄉;且江寧位於長江南岸,長江可作為抵抗清軍的天然屏障。加上這江寧自古乃帝王之家,城高池深,民富足餘。當年明太祖朱元璋興兵起義,節節勝利之際,也是先定都金陵,十五年後才正式在金陵稱帝。
天王洪秀全,在武昌時本欲由襄樊一路直取河南,進據中原心腹,在中州之地建都。及見東王等眾堅持江寧建都,心中有些不快。現見這江寧確實‘百貨駢臻,物產豐盈’,又是‘士林淵藪’,人才濟濟之地。加上湖北、河南常有水患,惟金陵地勢崇隆,民情富厚;且天下糧食盡出於南方,順流而下,運糧亦甚便易。當即定下心來,定都江寧,並改江寧為天京。
同時令林鳳祥、李開芳率兵二萬五千人萬,揮師北伐,挺進中原,直取京畿。令胡以晃、賴漢英等率戰船千餘艘,兵員三萬人,自天京溯江而上西征,目標為長江中遊,再奪安慶、九江、武昌等地,穩固天京地位。
清廷聞知太平天國建都江寧,全朝震動,再不敢小覷南蠻長毛。連忙調兵遣將,保衛京師。卻又見長毛建都封王後,銳氣稍減,再沒有全麵向北方進攻意圖,隻派小部隊孤軍北伐,逐鬆了一口氣。反而派出部隊,包圍天京,欽差大臣向榮領兵一萬人,在江寧城東孝陵衛駐紮,號稱江南大營。琦善則領兵一萬人在揚州城外駐紮,號稱江北大營,雙方戰事一觸即發。
大清鹹豐三年秋,安微桐城,太平軍馬廄。
“我看這‘鐵血’耐力一定不錯。”任柱很自信的摸了摸馬頭說,“你看它外形勻稱,肌肉強健,隻要讓我調理一年,保證變成千裏馬。”
“去、去、去,”洪天奎揮了揮手,不耐煩的說,“我真服你了,讓你養馬,你也這麼有興趣。”
太平天國定都江寧後,改江寧為天京,安微就成了天京的北大門。太平天國組成北伐軍和西征軍都從安微經過,北伐軍經安微奔河南直搗天津北京,西征軍經安微進軍湘贛湖北。而安慶更顯得重要,安慶當時是安微的經濟和軍事中心,自古以來就是長江流域重要軍事重鎮。它即捍衛太平天國京都安全,又是該地區征集糧食從水道運往天京要道,故成為太平天國和清廷必爭之地。
太平天國派翼王石達開到安慶,主持西征戰事。這一帶太平軍號稱十萬之眾,一方麵作為軍事屏障,保衛京城安全;另一方麵征集糧草,策應北伐。而桐城則成為最前線。當時正值淮河一帶連遭到天旱,糧食奇缺,難民、饑民四處逃荒,年輕一些的隻好選擇當兵吃糧,有參加清軍的,有投奔太平軍的,也有參加當地撚黨的。
任柱是安微蒙城人,小時主要替人家養豬放羊。雇主原是清軍中的一個參謀,官職不大,資格很老。年紀大了後領了一點安置費,退養回家鄉。那雇主隻會出謀劃策,那裏懂得務農,不到幾年一點安置費已差不多用盡,眼看要坐吃山空。隻好另行出路。好在他見多識廣,鄰裏鄰居都很佩服,加上當地識字人少,逐改行成為教書的老夫子。鄉村窮,上學的孩子也少,教書收入連糊口都難,隻好另外養點豬羊等牲畜,一匹與其馳騁多年的戰馬,老夫子對其感情深厚,也一並養著。老夫子又沒勞動力,就請了任柱看管,報酬是管飯。
老夫子在軍中廝混多年,因屬文職,武功雖不怎麼樣,文韜謀略卻不差,象棋圍棋也下的不錯。他是見過世麵的人,閑時無事,隻想與人討論謀略,或者對弈廝殺。可周圍窮鄉僻埌,人們晝夜為吃穿奔波,那裏有閑情陪他。見任柱還肯學,閑時也教任柱看書識字、談謀對弈。任柱在老夫子家幫工,倒是有時間,加上比較專心,雖然沒有專門念書,幾年下來,按老夫子的說法,差不多也相當上過二年私塾,棋藝也不差。
洪天奎是河南鹿邑人,專門幫當地貨棧搬運商品,有時用馬車有時獨輪車,還要防備有人打劫。做的是力氣活,加上家鄉一帶時興練武,雖說請不起正規師傅,每天跟著人家群練,由於力氣大、吃的苦,卻也有些收獲,鄉裏人少有對手。
本來以為就可以以此勉強度日,誰知老天不作美,接連幾年這一帶非澇即旱,糧食大麵積欠收。雇主自己都缺糧,那裏還閑糧請人。這對難兄難弟一無土地,二無手藝,隻好也和其他人一樣,選擇當兵吃糧。
太平軍此時正值鼎盛時期,定都江寧,西征北伐,在皖豫一帶影響甚大。兩人聽說太平軍紀律嚴明,當地口碑不錯,決意參加太平軍,直奔安慶而來。中途兩人偶遇,足足走了幾百裏,好不容易在桐城加入了翼王的部隊。結果招兵軍官一看,兩人還剛十九歲,全分到部隊當馬夫,兩人大失所望。
洪天奎兩臂一用勁,露出一塊塊肉疙瘩,長歎一聲,“這些年武功白煉了,原指望衝鋒陷陣,現在卻每天跟馬打交道。”
“你以為就你練過武,我還不一樣,”任柱頂了他一句,任柱在家鄉也練武,隻是性格淡泊,自覺得沒練出大的成績,也不敢炫耀,“看馬有什麼不好,三個月來我覺得騎術進步了不少。”
馬夫其實是一個辛苦活,除了不上陣打仗,平時基本就沒閑時。馬隊的騎兵回來,有些喜歡馬的將士還會幫馬洗刷洗刷,喂點食料;而大部分將士把馬韁往馬夫手裏一丟,就沒事了。下麵給馬喂料、洗馬、遛馬都是馬夫的活,一個馬夫要照看十多匹馬,瑣事繁多。任柱從小就給人看羊養豬,順帶也養過馬,很快就適應了。洪天奎卻是幫生意人運貨的,雖然有時也要用馬,可他對養馬一點興趣都沒有,沒辦法隻好跟著熬。都已經快三個月了,兩人養馬水平沒提高多少,騎馬技巧卻飛速進步。
“淮北鬧撚子,這撚子到底咋回事?”洪天奎沒事找事問。
“撚是我們那裏的土話,就是一夥人的意思。撚子就是大家聚合在一起做些事情。我們那邊,各種各樣的撚子很多,一般都以宗族為為主。像我家鄉小任莊,整個莊都是任姓家族,由族長和其他老者指定本莊撚子首領。後來也有以行業為主的,比如獵戶撚、商戶撚等。”任柱說。
“那為什麼結撚?”洪天奎不停地用鍘刀切斷草料,口中無精打采地問。
“為了吃糧唄,鬧天災,顆粒無收,都沒辦法活了。你聽淮北這歌謠,
人吃人,狗吃狗,
老鼠餓的啃磚頭;
閨女賣錢沒人要,
珍珠不能換黑豆。
本來都是種地的人,不逼急了誰願意入撚。”
“那撚子每天幹些什麼事,能解決口糧嗎?”洪天奎有些不相信。
“殺富濟貧、行俠仗義啊!”任柱把切好的草料移到牆角,又補充說,“也有偷運私鹽、攻掠打劫的。”
“朝廷不管嗎?”洪天奎停了下來,擦了擦汗,又丟了一把草料到料盆。
“管,怎麼不管。朝廷稱這些人為撚黨或者撚匪,屬於需嚴加約束的刁民。不過,這些人‘居則為民,出則為撚’,官府很難分清誰是民,誰是撚。連官府公差好多都是撚子,根本沒法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