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星海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失去了知覺。
《國際歌》的樂聲大作,聲震巴黎的天空。
旋即搖出遊行示威過後的大街靜無一人,到處都是丟棄的彩旗、鞋隻等物。
古久裏從一條小巷中走出,他四下看了看,快步走到冼星海跟前,俯身抱起冼星海。
冼星海漸漸醒來,禁不住地叫了一聲“古久裏!”他掙紮著站起,一陣暈眩,險些倒地。
古久裏急忙扶住冼星海,關切地問道:“冼!你這是怎麼了?是受傷了嗎?”
冼星海微微地搖了搖頭:“沒有。我……已經有好幾天沒吃東西了。”
一家小餐館 內 日
這是一家臨街的餐館,雖說鋪麵不大,但很幹淨、溫馨。
冼星海、古久裏相對坐在臨窗的餐桌兩邊,上麵擺著四瓶啤酒,兩份麵包,一大盤沙拉。
古久裏打開一瓶啤酒,分倒在兩隻杯子中,將其中一杯啤酒和麵包、沙拉放在冼星海麵前:“吃吧!全都是你的,不夠我再要。
冼星海:“你呢?
古久裏端起酒杯:“我有它就行了!”說罷喝了一口啤酒。
冼星海饑不擇食,大口地吃著麵包、沙拉,不時地還喝兩口啤酒。
古久裏看著冼星海吃飯的樣子,心疼地搖了搖頭,對著裏邊大聲問:“牛排煎好了嗎?
“好了!”隨著話聲,一位骨架粗大、個頭很高、約有四十開外年紀的中國堂信端著一份牛排走出廚房,熟練地放在餐桌上,“請慢用!
古久裏:“王!我來給你介紹一位朋友。”指著冼星海,“他是你的同胞,剛從中國來的。
姓王的堂館打量一下冼星海,客氣地:“先生貴姓?哪方人氏?
冼星海不大自然地:“我叫冼星海,廣東番禺人氏。請問您是……”
“關外遼寧人,祖籍山東煙台,按著咱們的稱呼習慣,你就叫我老王頭好了。
這時,廚房中傳來一個女人的喊聲:“老蒙古!
老王頭急忙答道:“來了!”他對冼星海、古久裏歉意地笑著說,“對不起!老板娘叫我呢,呆會兒再嘮。”他說罷轉身走進了廚房。
冼星海沉吟片時:“古久裏,剛才老板娘喊老王頭什麼來著?”
“好像是叫他……老蒙古。”
冼星海:“他不是中國人嗎?”
占久裏習慣地聳了聳肩膀,遂又搖了搖頭。
冼星海拿起刀叉切牛排,就著麵包大口地吃了起來。
古久裏看著冼星海狼吞虎咽的樣子深思片時:“冼,再過幾天,我又要出海了,今天得請老王頭幫忙,給你找份工作才行。不然,你來巴黎深造,想振興你們祖國音樂的理想就會落空。”
冼星海點點頭,露出感激的目光。
有頃,老王頭右手端著一隻木盤,一陣風似的走到桌前,十分熟練地把三瓶啤酒、兩盤法式沙拉往桌上一擺,接著“砰、砰、砰”麻利地起開三個瓶塞,“嘟嘟嘟嘟”地倒滿三杯,自己先端起一杯,頗動感情地:“他鄉遇同胞,不親也是親啊!星海先生,來,我先敬你一杯!
三人端起酒杯用力一碰,一飲而盡。
古久裏放下酒杯,商量地說:“王!冼要找個工作,你有辦法嗎?”
老王頭打量了一下冼星海,滿意地點了點頭。
古久裏:“看樣子,你是有辦法了?”
老王頭:“這裏倒還缺個幫手。”
古久裏:“那你就先把這裏的情況給冼介紹一下吧!
老王頭:“老板娘的男人跟同盟國打仗,死在戰場上了。老板娘的哥哥是我們的少尉排長,在一次戰鬥中,他被炮彈皮削掉了一條腿,是我把他從戰場上背下來的。我在這裏又掌勺,又跑堂,實在忙不過來。老板娘正想找一個幫手,法國人叫‘嘎鬆’,就是不知星海先生……”
冼星海迫不及待地:“行啊!我能行。”
老王頭:“那好吧!既然星海先生願意幹這種粗活,明天一早就來吧,老板娘還要過目考試的。”
古久裏笑了:“王!你我可是老相識了,我這個粗人說句直話吧,老板娘還不聽你的?隻要你……”
老王頭臉紅了:“哪裏,哪裏……請放心,我會盡力而為的,不過嘛……”
“考試錄人是我們法國的傳統,對吧?”古久裏衝著冼星海嗽了咖嘴,“冼!不要怕,有他做引薦,就是我古久裏失了業,你也會考中的!”
餐桌上響起三種不同的笑聲。
菲力普的臥室 內 晨
一條腿的菲力普穿好衣服,架起雙拐走到桌前,剛剛拿起那本破舊的《拿破侖軼事》,室外傳來腳步聲。
菲多琳娜端著一杯熱咖啡走進:“菲力普!快放下《拿破侖軼事》,趁熱喝咖啡!”她說罷將咖啡杯放在桌上。
菲力普放下手中的《拿破侖軼事》,坐在桌前拿起咖啡杯中的小銀勺攪了攪,旋即送進嘴裏,用心地品了品:“好濃啊!”
菲多琳娜:“你不就是喜歡喝味道濃的咖啡嘛!”
菲力普:“妹妹,給老王頭煮咖啡了嗎?”
菲多琳娜:“沒有!”
菲力普愕然地:“為什麼?”
菲多琳娜:“他去領前來招募的‘嘎鬆’了。聽老蒙古說,是個中國窮留學生。”
菲力普一拍桌麵:“好!先由我來考。”
拐館中 內 日
菲力普在櫃台裏邊正襟危坐,煞有介事地捧讀那本油漬麻花的《拿破侖軼事》。
老王頭領著冼星海走進餐館,不卑不亢地說:“菲力普先生,這是我領來應試的‘嘎鬆’,請您……”
“噢,噢……我知道了。”他放下手中的《拿破侖軼事》,故作紳士狀的樣子打量冼星海。
冼星海忐忑不安地看著端坐不語的菲力普。
突然,菲力普大聲喊了一句口令:“立正―!”
冼星海下意識地應聲立正,昂首挺胸,活像是一個標準的士兵那樣。
菲力普指著廚房,大聲命令:“開步―走!”
冼星海驚愕地不知所措。
老王頭急忙向冼星海擠了擠眼。
冼星海會意地邁著穩健的步伐向廚房門口走去。
這時,菲多琳娜端著一盤早點從廚房走出,連忙說著“讓開!快讓開……”
冼星海遲疑片時,衝著菲多琳娜走去。
菲多琳娜無備,向旁邊一躲,碰在一張餐桌上,一盤早點全都灑在了地上。隨即,菲多琳娜又發出一聲尖叫。
同時,菲力普大聲喊道:“立―定!”
冼星海聽令立定,成立正姿勢。
菲力普十分滿意地大笑。
菲多琳娜看著菲力普得意的樣子,生氣地說:“哥哥!你這是在搞什麼名堂?”
菲力普:“考‘嘎鬆’!”
菲多琳娜:“親愛的將軍哥哥,你滿意嗎?”
菲力普伸出大拇指稱讚道:“滿意!考法蘭西陸軍學校也能錄取。”
菲多琳娜指著灑在地上的早餐:“咳!可我做的早點呢?”
菲力普:“用一盤早點,考中一名軍人標準的‘嘎鬆’,是值得的!”
老王頭:“菲力普先生,這位‘嘎鬆’……”
菲力普:“錄取了!”他指著灑在地上的早點,“冼!你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掃幹淨你撞灑的早點!”
冼星海:“是!”他極力掩飾內心的激動,俯身拿起清潔工具認真打掃。
菲力普得意地唱起了《馬賽曲》:“起來!祖國的孩子們,光榮的一天來到了!……”
冼星海被這渾厚的歌聲吸引了,他出於職業的本能,禁不住地回身看了大聲高歌的菲力普一眼,茫然地搖了搖頭,遂又打掃地上的衛生。
餐館廚房 內 晨
冼星海站在放滿餐具的水池旁邊,在老王頭的指導下洗盤子、洗碗,擦拭銀製的刀、叉。
餐廳中傳來菲多琳娜的喊聲:“小蒙古!”
冼星海繼續洗餐具。
菲多琳娜再次大聲喊道:“小蒙古!”
老王頭提醒:“星海,老板娘叫你哪!”
冼星海不解地:“她怎麼是叫我呢?”
老王頭:“沒錯!就是叫你。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們這位老板娘怪得很,她以為除了日本人,所有的東方人都是蒙古人。喊我是老蒙古,喊你當然是小蒙古了!”
菲多琳娜走到廚房門口,非常生氣地大聲喊道:“小蒙古―”
冼星海擦了擦手,走到廚房門口,低聲地:“呢,我來了!太太,請您以後直呼我的名字吧。”
菲多琳娜看了看冼星海的表情,歧視地:“幹這種雜役的人,還沒聽說過講究身價的!”
冼星海沉吟片時:“太太,那就隨你的便吧。”
菲多琳娜趾高氣揚地:“小蒙古!先把窗子關上,然後幫著老蒙古燒火去,馬上就要開業了!”
冼星海:“是!”轉身走進了廚房。
餐廳中 內 晨
菲多琳娜幫著老王頭擦洗餐桌,不時搶著多幹,借以取悅於老王頭。
老王頭故作不知,默默地幹活。
菲多琳娜:“小蒙古!快把那些碗碟、刀叉洗出來!一會兒顧客就要上門了,老蒙古還等著用呢!”
冼星海端著一大裸洗好的碗碟從廚房走出,放在一張餐桌上:“太太!洗好了。”他轉身又走進廚房。
菲多琳娜幫著老王頭分桌擺好這些碗碟。
在輕快的音樂聲中疊印:
冼星海正在往鍋爐裏鏟煤。
“小蒙古!”
冼星海放下煤鏟,應聲“呢!我來了。”轉身快步跑去。
冼星海正在餐廳中打掃衛生。
“小蒙古!”
冼星海放下手中的潔具,應聲“呢!我來了。”遂跑向廚房。
在冼星海機械地幹著永遠幹不完的雜事:洗餐具、清掃地、擦餐桌、燒火、做飯,笑臉迎送不同麵容食客的畫麵上送走了秋季,迎來了冰封雪飄的冬天。
同時,冼星海也累得精疲力竭了。
窄窄的樓道 內 夜
樓道狹窄,沒有燈光,一種莫名的恐懼襲來。
冼星海拖著疲憊的身軀,踩著木製樓梯,發出刺耳的“吱吱”響聲,一級、一級地向上登攀。
冼星海終於登上樓梯的盡處,推開閣樓的小門,一陣呼呼作響的大風迎麵吹來,他禁不住地打了一個寒戰。
冼星海慌忙打開電燈,在昏暗的燈光下可見:
這是一間用木板分割成的小閣樓,屋頂成斜麵,矮的一麵不足人高,頂棚中央開著可供人活動的“牛眼天窗”;靠近矮麵的牆下是一張木板小床,床頭有一張小桌,掛在牆上的竹簫隨風搖來晃去。
冼星海急忙登上木桌,關上被風吹開的“牛眼天窗”。
冼星海跳下木桌,俯身拾起吹落在地的五線譜紙,遂又槍然地放在小木桌上。
冼星海直起腰來,一眼又看見了掛在牆上的竹簫,他呆滯地看了片刻,一頭紮到了那張小木床上。特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