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星海蜷著微微抖瑟的身子,漸漸地人睡了。
有頃,室外傳來上樓梯的腳步聲。
閣樓小門打開了,身著破舊大衣的老王頭夾著一床舊棉被走了進來,他向床上一看:
冼星海冷得把身子縮成了一團。
老王頭雙手打開舊棉被,輕輕地蓋在冼星海身上。
冼星海醒了,他睜開雙眼一看:
老王頭飽含熱淚的雙眼在看著他。
冼星海驚喜地叫了一聲“老王!”撩開棉被,騰地一下跳起,隨著“當”的一聲,又傳來冼星海“哎喲”的叫聲,他的頭撞在了閣樓的天花板上。
老王頭坐在床沿上,關切地:“撞疼了吧?”
冼星海樂觀地笑了:“沒關係!”
老王頭脫下身上的舊大衣,披在冼星海的身上:“穿上它吧!雖說舊了一些,可它還能擋擋風,抗抗寒。”
冼星海感激地:“你呢?”
老王頭:“不要管我。再說,西方的聖誕節和新年就要到了,老板娘會關照我的。”
冼星海:“你是怎麼來法國的?”
老王頭歎了口氣:“說來話長!那時,歐戰打得正凶,北洋政府為了讚助協約國,決定派出十萬名華人當炮灰,我就被他們拉到了歐洲戰場上。由於我在戰場上救過菲力普的命,戰後我又跟著他來到巴黎,幫著他和妹妹菲多琳娜開了這家小飯館。”
冼星海:“你能有今天,也真不容易啊!”
老王頭歎了口氣:“星海,你要記住:既然我們成了來西天取經的孫猴子,就要相信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這句話!當然,還要經受九九八十一難,你才能取到真經!”
冼星海頓悟地點了點頭。
老王頭站起身來:“我走了,你也該休息了!”他倍加小心地走出閣樓小門。
冼星海起身目送老王頭,直到聽不到下樓的聲音,他才關死閣樓小門。
冼星海踱步走回床前,一眼又看見了掛在牆上的竹簫,他百感交集,整著眉頭慢慢地閉上了雙眼。
畫外音:“音樂呀音樂,我和你都快要告別了……”
冼星海緊閉的雙眼淌出了悲憤的淚水。
老王頭的畫外音:“星海,你要記住:既然我們成了來西天取經的孫猴子,就要相信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這句話!當然,還要經受九九八十一難,你才能取到真經!”
冼星海擦去淚水,睜開雙眼,看著掛在牆上的竹簫,遠方再現黃蘇英為他送行的畫麵:
黃蘇英雙手捧著竹簫,深情地:“海仔!這還是你阿公下南洋的時候做的,每逢記掛家鄉的親人,他就吹起這管竹簫。你把它帶到身上,經常不斷地吹著它……立實心腸去涯世吧卜.…”
遠方的畫麵漸漸消失。
冼星海自語地叫了一聲“阿媽!”遂從牆上取下竹簫,把簫的一端放在嘴前,立時各種情潮湧上心頭,化作了《頂硬上》變奏曲,這嗚咽的簫聲穿透閣樓,掠過夜空,飛向了遠方……
一家高樓涼台 外 夜
夜深人靜,惟有嗚咽的簫聲在巴黎的夜空飄蕩。
鏡頭緩緩搖到一家高樓的涼台,隻見一位身著睡衣的法國少女扶欄遠眺,靜靜傾聽。
對麵樓頂閣樓的小窗亮著燈光,飛出如泣如訴的簫聲。
涼台的門輕輕地打開了,一位和善的法國老太太拿著一件漂亮的罩衣走到涼台上,披在靜聽簫聲的少女身上。她愛責地:“露易絲,大冷的夜晚,你呆在這裏幹什麼?”
露易絲小聲讚美地:“媽!你聽,這音樂是多麼的深沉,我還從來沒有聽過這種音樂哩。”
露易絲的母親感歎地:“你呀,一聽音樂就像是著了魔似的,當初誰叫你……”
“媽!快別提那些傷心事了……”露易絲打斷母親的話語,動情地:“您用心聽,這音樂您一定聽得懂,說不定您還會喜歡。”
露易絲的母親似也被這《頂硬上》的旋律打動了,她微微地搖了搖頭.陪著露易絲聽起了這簫聲……
巴黎街頭 外 日
巴黎無處不是慶賀聖誕節的音樂。
巴黎街頭的鋪麵擺滿慶賀聖誕節的裝飾物:掛著雪花的鬆樹、小木屋、聖誕老人……
法國的男女老少又說又笑,他們提著各種聖誕禮品走在大街上。
飯館餐廳 內 晨
身著節日盛裝的菲多琳娜坐在櫃台裏邊,把一迭法郎往台麵上一放:“小蒙古!這是你的工錢,拿去吧!買件像樣的大衣,晚上可以到街上逛逛,看看我們法國人是怎樣狂歡到天亮的。”冼星海雙手拿起這些法郎,頓感沉甸甸的,他放在眼前端詳片時,說了一句“這就好了!”轉身跑出餐館。
菲多琳娜看著冼星海的背影,不理解地:“真是一個神經病!”這時,菲力普架著雙拐走出,玩笑地:“妹妹!今年聖誕節送給老蒙古什麼禮物啊?”
菲多琳娜難為情地:“瞧你!……”她拿起身旁的一個方型紙盒,扭著發福的身體向裏屋走去。
菲力普看著菲多琳娜扭J泥作態的樣子大聲笑了起來。
老王頭的住室 內 日
老王頭獨自一人坐在床邊默默地抽著煙。
菲多琳娜雙手把方型紙盒放在胸前,故作老來風騷的樣子走進屋裏,她一看到處散亂的樣子,愛責地說道:“男人沒有女人啊就是不行!……咳,快把這間房子搞成狗窩了!”
老王頭依然在默默抽煙。
菲多琳娜急忙放下方型紙盒,親自動手收拾起來。
老王頭把煙蒂往腳底下一按,隨手扔在地上。
菲多琳娜生氣地:“你這壞習慣就是改不了!”隨即把扔在地上的煙頭掃走。
老王頭不緊不慢地:“菲多琳娜,今天,是你們法國人過節休假的時候,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沒有!沒有……不!有,有……”菲多琳娜有點語無倫次了,“老蒙古……不!王,王……你不是常說嗎?你在異鄉……噢,什麼來著?……”
老王頭:“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
菲多琳娜:“對!對……就是這兩句話。”她說罷坐在老王頭的身邊,故作親熱地,“王,我怕你一個人……又躲在這間屋裏想中國,反正是過節沒事,讓我陪著你……”
老王頭漠然地:“謝謝!我習慣了。”
菲多琳娜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她側首一看:那個方型紙盒放在身邊,她急忙打開,取出一雙款式新穎的皮鞋,雙手捧到老王頭的麵前,笑眯眯地:“來!試試看,合腳嗎?”
老王頭故作憨直的樣子,說道:“咱這兩隻大腳,穿上這雙時興的皮鞋,連路也不會走了!”
菲多琳娜忙說:“會走!會走……”
老王頭:“會走也不舒服!再說,咱也沒有這好多的閑錢去買它啊!”
“不!不用你花錢……”菲多琳娜急忙擺手,不好意思地說,“這、這是我送給你的聖誕禮物。今天晚上,你穿上它,陪我上街轉轉,看看,還不行嗎?”
老王頭冷漠地:“對不起,我可沒有這麼大的興致。”
菲多琳娜一驚:“啊!……那,這皮鞋……”
老王頭:“好辦!叫我說啊,你就把它送給星海穿吧,他的腳都快凍裂了!”
“你,你……”菲多琳娜氣得抱起皮鞋轉身就走,一出門恰好與站在門外竊聽的菲力普險些撞個滿懷,她說了聲“哥哥早!”快步走出屋去。
菲力普架著雙拐走進內室,誇獎地:“好!這室內收拾得還像個軍人居住的樣子。”
老王頭:“老排長,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菲力普:“有!我帶著你這個中國士兵去餐廳,一塊喝啤酒,過聖誕節!”
餐廳 內 日
一張杯盤狼藉的餐桌:上麵擺滿了空啤酒瓶子和剩有少許沙拉的盤子。
菲力普喝得就要醉了,得意地:“王!你還記得十二年前我們一塊過聖誕節的事嗎?”
老王頭:“那還能忘得了!”
菲力普:“說說看。”
老王頭:“那天,你這個少尉排長,冷不防抽查我的內務,說我不合格,就罰我一個人站在營房外的雪地上,喝了整整一天上帝恩賜給我的西北風。”
“哈哈……”菲力普得意地大笑不止,他又端起酒杯,“來!為了你能成為合格的士兵,幹杯!”
老王頭端起酒杯與菲力普的酒杯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菲力普放下手中的酒杯:“冼,回來了嗎?”
老王頭微微地搖搖頭。
菲力普:“猜猜看,冼會買件什麼樣式的大衣呢?”
老王頭:“叫我看啊,他不會拿汗水換來的錢,去買件大衣穿的。”
菲力普:“他會做什麼用呢?王!用咱們軍人的話說,再能吃苦的士兵,也得需要抗風禦寒的棉衣啊!”
老王頭:“據我所知,星海是個孝子,我想他會把一半工錢寄給他在國內的母親,剩下的錢就不夠買大衣了。”
恰在這時,冼星海無比高興地提著一個小提琴盒子像陣旋風似的走進來。
老王頭、菲力普驚奇地看著冼星海手中的小提琴盒子。
冼星海熟練地打開琴盒,左手取出一把小提琴,右手撥了一下琴麵上的四根琴弦,發出一串悅耳的響聲,激動地:“琴,小提琴,我又有了一把小提琴!……”
老王頭看著冼星海高興的樣子,他理解地笑了。
菲力普難以理解地搖了搖頭:“冼!你的年齡給我當士兵都不合格,想投考天才雲集的巴黎音樂學院?那等於是在做夢喲!”
冼星海倔強地:“那你就等著看笑話吧!”
菲力普:“好!當年我是軍人中有名的男中音歌唱家,每當槍炮聲一起,我就高聲唱著《馬賽曲》,帶著王他們這些士兵衝鋒陷陣!冼,演奏一曲吧,先看看我這個軍人給你打幾分,然後再報考我們法蘭西最高音樂學府。
冼星海:“老王!你會唱家鄉的歌嗎?
老王頭點了點頭。
冼星海:“放聲唱吧!我給你用小提琴伴奏。
老王頭憑著酒興站起身來:“那就來段《孟薑女》吧!
冼星海把小提琴夾在脖子下麵,右手拿著琴弓,十分動情地奏響了《孟薑女》的前奏。
老王頭醞釀了一下情緒,有些硬咽地唱起了《孟薑女》:
正月裏來是新春,
家家戶戶點紅燈;
人家家裏團圓聚,
孟薑家裏苦伶仃……
老王頭的歌聲渾厚如訴,唱出了思念家鄉之情。
冼星海的琴聲烘雲托月,更顯出海外遊子思鄉的情慷。
菲力普聽著聽著整起了眉頭,禁不住地自語:“太傷感了!
太傷感了
定格
……這不是軍人的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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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