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參讚:“依我看,有鑒於日本侵華日甚,國力消耗人不敷出,恐怕國府難以派出新的文化參讚了!”
冼星海轉身走出門去。謝參讚望著冼星海的背影,大聲說:“巴黎音樂學院的高才生,讓我們回國以後再合作,機會還是很多的嘛!……”
塞納河橋頭 外 晨
鐵橋上車水馬龍,熙熙攘攘。
露易絲穿著大衣,係著狐筒圍巾,左手提著一個小皮包,有些焦急地站在橋頭,看著引橋上川流不息的行人。
引橋上有一位臉朝地,背衝天,俯身拉著一輛滿載貨物板車的人在艱難爬坡。
露易絲快步衝下引橋,跑到貨車的後邊,彎著腰用力推車,幫助拉車人把貨車推上橋頭。
拉車人把貨車停在橋頭,起身擦汗,原來是冼星海。他擦完汗水,轉身一看。
露易絲整理了一下著裝,大方地走來。
露易絲一看身單衣薄、額頭上冒著熱汗的冼星海,急忙從手提包中取出一遝法郎,不容分說塞到冼星海的手裏:“冼!我知道,你現在仍然很困難……請收下吧!
冼星海看著手中的法郎,許久許久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露易絲:“冼!今天晚上到我家來吧,我母親,我哥哥,全都歡迎你啊!
冼星海惶恐地搖著頭說:“不!不……我、我不能再給你們家添麻煩啦!
露易絲激動地表白:“冼!你不要誤會。我這樣做,僅僅是出於對一個音樂天才的命運的關切……你應該寫畢業作品了,透風漏氣的閣樓上沒有鋼琴,這會影響你的多聲部、多色彩的立體思維。再這樣不要命地幹活……”她說不下去了。
冼星海心底湧起一股巨大的情潮,眼睛漸漸濕潤了。
露易絲看著冼星海那滾動欲出的淚水,懇切地說:“冼!相信我吧,僅僅是這樣!……”
冼星海懾懦地:“……露易絲,我、以後一定去……請告訴我,現在是幾點啦?……”
露易絲看了看手表:“剛好是八點半鍾。”
冼星海歉意地:“對不起……我送完這車貨,十點鍾,還要趕到杜卡斯教授家上作曲課。”他說罷俯身拉起貨車,很不情願地向前走去。
露易絲看著那高高的貨車,淚水潛然而下。
杜卡斯的客廳 內 日
大野寧次郎以及那幾位不同國籍的學生正襟危坐,等待就要開始的期末考試。
懸掛在側麵牆上的長形掛鍾敲響了十下。
杜卡斯從內室走出,嚴肅地問道:“冼星海呢?”
大野寧次郎不屑地:“大概又去掙工錢了吧!”
杜卡斯吟哦片時,鄭重地:“現在考試開始!大野寧次郎!”
大野寧次郎起立:“到!”他雙手呈上抄得工工整整的五線潛手稿―《金發女郎》。
杜卡斯接過《金發女郎》的手稿翻了翻,小聲問:“大野同學,你能背譜彈奏嗎?”
大野寧次郎:“可以!”
杜卡斯:“好!開始吧。”
大野寧次郎醞釀了一下情緒,搖頭晃腦地演奏起自己參加期末考試的作品《金發女郎》。
巴黎大街 外 日
冼星海焦急萬分,近似小跑地向前走著。
杜卡斯的客廳 內 日
大野寧次郎繼續陶醉地彈奏《金發女郎》。
杜卡斯邊聽邊看曲譜,眉宇之間漸漸地登就一個包。最後,他嚴肅地說道:“停!”
大野寧次郎戛然中止彈奏,驚愕地看著杜卡斯。
杜卡斯有些沉重地:“在點評大野寧次郎的《金發女郎》之前,我想講幾句題外話。”
參加期末考試的學生愕然。
杜卡斯:“同學們!藝術創作,尤其是音樂創作有規律可循,卻無定法,而貴在刻意創新。我為了創建法國的印象派,和已故的作曲大師德彪西、拉威爾一起奮鬥了幾十年,方為文藝百花園中增添了一朵小花。但是,就我們三人而言,又各自具有自己的風格特點;自然,也不排除互為影響、相得益彰的因素。一句話,藝術就是這樣頑強地顯示著它獨創的個性!”
大野寧次郎越聽越不理解,茫然地搖著頭。
其他同學似有所悟地點著頭。
杜卡斯驀地站起,咄咄逼人地講道:“大野寧次郎的這首《金發女郎》,所缺乏的正是這種藝術的獨創性。它完全是德彪西的名曲―《亞麻色頭發的少女》的翻版!”
大野寧次郎急忙辯解:“教授,我、我不是單純的抄襲,我、我是用大師德彪西《亞麻色頭發的少女》的主題,進行變奏,再創作,發展成的一首獨立的作品。”
杜卡斯:“什麼再創作?你們再聽聽德彪西的《亞麻色頭發的少女》。”他說罷坐在鋼琴上熟練地演奏。
巴黎音樂學院大門 外 日
冼星海大步踉蹌地走進音樂學院的大門。
那個看門人鄙視地看著冼星海。
杜卡斯的客廳 內 日
杜卡斯演奏完了《亞麻色頭發的少女》,憤然說:“你們兩相對照,就會知道大野同學的《金發女郎》完全是拙劣的摹仿,機械的翻版,隻有懶漢和庸才,才會這樣進行創作!”
大野寧次郎被訓得無地自容。
其他同學麵麵相覷,陋舌不止。
杜卡斯一邊踱步一邊感慨地說:“一個民族的藝術,不僅要有濃鬱的民族特點,還要有鮮明的地區風格。你的祖國是日本,為什麼不從日本民歌中尋求創作的樂彙,卻偏偏硬搬我們法國印象派風格呢?因此,我認定你這首(金發女郎》是敗筆之作!”
大野寧次郎緩緩地低下了頭。
杜卡斯:“鑒於大野同學在和聲、複調的運用上還比較清晰、有條理,勉強給你打六十分!”
特寫:杜卡斯拿起紅筆,在《金發女郎》的曲譜上,用力寫下了60分。
大野寧次郎雙手接過曲譜,癱坐在沙發上。
杜卡斯看著其他惶惶不安的同學,諄諄教誨:“我希望跟著我學的各國學生,都不要變成一名法國的作曲家;更不要變成杜卜斯第二、第三、第四……而是要做一名有著鮮明的民族特點的作曲家!”
其他同學折服地點著頭。
杜卡斯不安地:“冼星海夜裏還出去做工嗎?”
那位法國學生:“去!聽說近來他每夜都去做工,什麼活都幹,連最下等的守電話、看孩子的事都做!”
杜卡斯沉重地點了點頭。
這時,冼星海輕輕推開客廳的門,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老師!我……遲到了……”
杜卡斯低沉地間:“你的《D小調鋼琴和小提琴朔拿大》寫完了嗎?”
冼星海:“全部完成了!”他說罷取出譜子,小心地放在鋼琴譜架上。
杜卡斯走到鋼琴前看了看譜子,小聲地說:“你自己先在鋼琴上演奏一遍吧!”
冼星海坐在鋼琴前邊,伸出雙手用力搓了幾下,遂又放在嘴前用熱氣哈了又哈,勉為其難地演奏起了自己的作品。
冼星海由於雙手僵硬、遲笨,難以流暢地演奏,他急得一麵彈琴,一麵整眉搖頭。
大野寧次郎等學生聽著冼星海那不順暢的演奏,忍不住地發出了譏笑聲。
冼星海不堪忍受這種侮辱,生氣地停止了演奏。
那位善心的女同學不平地請求說:“教授,讓星海暖和一會兒再彈吧?”
杜卡斯讚同地點了點頭。
冼星海習慣地抄起了雙手。
大野寧次郎冷笑地:“教授!我看不是天冷的緣故,是星海同學鋼琴水平太低,織體又寫得太不鋼琴化了!”
“對!對!大野同學說得完全正確。哈哈……”其他幾個同學再次發出了譏笑聲。
“啪!”杜卡斯重重地拍了鋼琴一下。
不懷善意的學生立即收住笑聲,一個個化為怯懼的表情。
杜卡斯示意冼星海離開,他坐在琴凳上,十分熟練地演奏了一段冼星海的參考作品。
很快,同學們被這濃鬱的東方風格的音樂懾服了。
杜卡斯停止演奏,驀然回首,抓起了冼星海的右手,舉在空中。特寫:
一隻凍得紅腫、滲出鮮血的手。
同學們相繼低下了頭。
杜卡斯放下冼星海的手,無比激動地:“同學們!在我看來,上帝賦與人們的才能和智慧是平等的,這不受膚色和民族的限製,而全在人們怎樣充分地運用它。青年人,你們應該學會誠實和謙虛,這也是作為一個藝術家必須具備的品德!”
參加考試的白人學生點頭稱是。
大野寧次郎仍然傲氣十足,不知羞愧。
杜卡斯嚴厲地:“大野同學!你們日本侵略中國,正在奴役、迫害中國人民。可是,我不準你欺侮冼星海!世界上一切正派的藝術家,他們的良心是純潔、公正的,永遠站在被壓迫的人民一邊!在歐戰期間,無論是德國的作曲家,還是法國、英國的作曲家,都緊密地團結在一起,為反對德國侵略,共同戰鬥!”
白種人同學難過地垂下了頭。
大野寧次郎的傲氣也少了許多。
杜卡斯:“你們作為我的學生,還必須知道這樣一個真理:國家的強大,是不會給你們增添智慧的。相反,曆史卻不止一次地證明:很多偉大的藝術家,是誕生在受壓迫的民族之中!”
大野寧次郎懾於杜卡斯的威嚴,也被迫垂下了頭。
杜卡斯深沉地看著鋼琴譜架上的曲譜:“冼星海同學寫的這首《D小調鋼琴和小提琴朔拿大》,曲體結構嚴謹,又有濃鬱的東方色彩,我很喜歡它。決定打九十分!”
“啊!九十分……”參加考試的同學異口同聲地說。
杜卡斯:“對!九十分。今天考試結束,下課!”
大野寧次郎和白人同學相繼走出客廳。
杜卡斯端來一杯又濃又香的熱咖啡,送到冼星海的手裏,嚴肅地說:“不要以為我給你打了九十分就沾沾自喜!說老實話,你這件作品還存在著不少缺點。”
冼星海心存感激地點了點頭。
杜卡斯深情地說:“星海!不能再由西方的作曲家寫東方的音樂了!你要紮根在中國的大地上,寫出中國氣派的作品來!”
冼星海:“老師!您的話我記下了,這也是支撐我學習音樂的精神力量。”
杜卡斯:“你還記得那位俄國作曲家普羅柯菲耶夫嗎?”
冼星海:“記得!”
杜卡斯:“我對他講了你學習中的困難,他說請冼星海來找我吧!
冼星海:“我一定去拜訪他!
杜卡斯從櫃子裏取來一瓶膏藥:“帶回去,快治一治你的手。”
冼星海淚水滾動欲出,伸出凍傷的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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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