郵輪甲板上 日
一輪紅日從水天相連的際點跳出,向著湧伏不息的大海灑下萬道金光。
《頂硬上》的主題變奏成一首光彩四射的管弦樂曲。
一艘郵輪航行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上,船尾犁開了一條扇形的海溝。
郵輪乘風破浪,繼續向前航行,疊化出不同的海上風光。
郵輪上響起華語廣播:“各國的旅客們!中國的上海就要到了,請整理好自己的行李,準備下船!”
冼星海身著海員的服裝,快步從底艙衝到甲板上,扶欄遠眺灰蒙蒙的上海激動不已。
畫外音:“啊!我回來了……”
冼星海望著一隻孤獨的海燕展翅飛翔,陷人沉思。
一位華人船員走到近前:“星海!快脫下這身海員服,換上西裝,準備下船!”
冼星海笑著敬禮:“是!”轉身走去。
上海黃浦港碼頭 外 日
江麵上依然是停泊著萬國輪船,中國的碼頭工人照舊在洋人、把頭的皮鞭下裝卸著不同標記的貨箱。
郵輪緩緩停靠在碼頭,船員相繼跳上岸邊忙碌地操作。
各種膚色、不同年齡的男女旅客爭相下船。
通關驗證處站著兩個海關官員,漫不經心地檢驗人關旅客的證件。
冼星海背著提琴,左手拎著那隻破舊的藤箱,右手拿著船票、護照,隨著下船的旅客來到了檢票口,禮貌地出示船票、護照。
海關官員看過護照之後,一眼看見了冼星海背著的小提琴,冷笑地說罷:“玩音樂的,有意思……”遂把船票、護照退給了冼星海。
冼星海愕然一怔,遂又沿著出關通道向前走去。
碼頭廣場 外 日
冼星海提著破舊的藤箱剛剛走到出關口。
十多個骨瘦如柴的孩子蜂擁過來,大聲說著:“先生!我幫你拿……”爭搶著為冼星海拿藤箱。
冼星海感著眉頭,連聲說著:“謝謝!謝謝……”拚力掙脫這些孩子的糾纏。
孩子們望著冼星海的背影罵道:“又是一個沒錢的癟三!”
隨著叮當作響的鈴聲,三輛黃包車又把冼星海圍在中央,大聲吃喝:“先生!請坐我的黃包車吧……”
冼星海就近坐上一輛黃包車,心緒不寧地說了一句“四川路!”遂又合上了雙眼。
一位年近半百的李大叔俯身拉起黃包車,快步向前跑去。
黃包車後邊留下一串清脆悅耳的鈴聲。
上海街頭 外 日
李大叔拉著黃包車在大街上一溜小跑。
冼星海坐在黃包車上看著十分陌生的街景:
大街兩邊的行人道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還有身著便衣的坐探盯著來往的行人:
趾高氣揚、牽狗抱貓的“洋大人”;
掩麵相伴的所謂“高貴華人”;
行乞賣藝的“下等人”……
大街兩邊的牆壁上刷著白色的標語:
“堅決抵製日貨”;
“還我東三省”;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冼星海悲憤地搖了搖頭,遂又合上了眼睛。
突然,在前方傳來“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的歌聲。
冼星海驀地睜開眼睛循聲一看:
前方馬路的拐彎處湧出一隊遊行示威的人群,高舉著“停止內戰,一致抗日”、“強烈要求收複東北三省”等橫幅標語,振臂高呼抗日口號,高唱《義勇軍進行曲》……
冼星海微微地點了點頭。畫外音:
“啊!被壓迫、受奴役的中國人民覺醒了!危亡的祖國可以得救了!
一聲撕裂心弦的警笛聲碎起。
冼星海循聲望去:
前方開來幾輛荷槍實彈、拿著替棍、舉著水龍的替察與遊行示威的群眾發生激烈衝突:
水龍噴吐,警棍飛舞,有的遊行群眾被打倒在地,有的被警察捉上警車……
冼星海憤怒地看著、看著,遠方疊印:
冼星海當年在凱旋門前看見法國警察與遊行示威的工人群眾發生衝突的畫麵。(隱去)
畫外音:“人民要求抗日,何罪之有?這究竟是為了什麼?為了什麼?……”
四川路 外 日
李大叔拉著黃包車來到四川路,把車緩緩放下,客氣地:“先生!四川路一百二十四號到了。”
冼星海一怔:“一百二十四號?……謝謝!謝謝……”他走下車,付完車費,背著小提琴,拎著藤箱抬頭看了看門牌號碼,走進大門去。
李大叔邊用衣襟擦汗邊微笑著點頭。
這時,走來一位工人裝束的姑娘,她叫李慧。聲音甜甜地說道:“爸!你在看什麼?”
李大叔:“小慧,你猜我剛才拉的這位客人是誰?”
李慧:“看你說的!我怎麼會知道?”
李大叔故作神秘地:“我敢肯定,他保準是你冼大媽的兒子冼星海回來了!
李慧高興地:“真的?……爸爸,快帶著我去登門拜師吧!”
李大叔:“不行!先讓他們母子說會兒話。再說,哪有空手拜師的呢?”
李慧把嘴一嗽:“算了!我可沒有拜師的閑錢。”
李大叔掂了掂手中的錢:“爸爸這兒有,是星海剛剛付給的車錢,你快去買點酒菜,一塊兒為星海接風!李慧接過錢:“好嘲!”轉身快步跑去。
擁雜的大院 外 日
院落兩廂是舊式的樓房,窗戶中伸出許多竹竿,上邊搭著花花綠綠的被子和衣服。
既窄且亂的庭院中堆著各種生活用品,有的婦女在淘米、洗菜,有的在煤爐前炒菜、做飯。
在牆角下,還有一個中年男人對著馬桶小便。
冼星海背著提琴,提著藤箱用心地察看著。
突然,從一個亭子間中傳出女聲哼唱《頂硬上》的歌聲。
頂硬上,鬼叫你窮,
哎嗬喲嗬,哎嗬喲嗬……
鐵打心肝銅打肺,
立實心腸去涯世。
哎嗬喲嗬,哎嗬喲嗬……
冼星海驚喜地望著飛出《頂硬上》歌聲的門口。
亭子間 內 日
這是一間又暗又小的亭子間。
黃蘇英坐在一隻大木盆前,一邊小聲哼唱著《頂硬上》,一邊在用力地洗衣服。
冼星海循著《頂硬上》的歌聲走進亭子間,看著黃蘇英十分吃力地洗衣服的樣子,下意識地隨著母親唱起了《頂硬上》:
握得好,發得早,
老來歎番好!
血啊,汗啊,
窮啊,餓啊,
哎嗬喲嗬,哎嗬喲嗬……
黃蘇英似乎聽見了企盼的歌聲,她下意識地停止了洗衣月及。
冼星海放下手中的藤箱,顫抖地叫了一聲:“阿媽!……”
黃蘇英聽後一怔,匆忙站起,望著冼星海,說罷“海仔!你可回來了……”伸出顫抖的雙手,緊緊地抱住了冼星海的身軀。
《頂硬上》化作混聲合唱:
頂硬上,鬼叫你窮,
轉彎抹角撞嚇呢!
留神呢!借光呢!
哎嗬喲嗬,哎嗬喲嗬……
特寫:黃蘇英老淚縱橫,悲喜交集。
特寫:冼星海的淚水滴在了黃蘇英那銀灰色的頭發上。
黃蘇英終於吸泣出聲,難以自持。
冼星海慌忙取出手帕,一邊幫著黃蘇英拭淚一邊不安地說:“阿媽!你受苦了,你的病好些嗎?”
黃蘇英破涕為笑,高興地:“海仔!隻要你回來了,我身上的什麼病都會好的。”
冼星海打量著黃蘇英:“阿媽!你顯得老多了,體質比我走的時候也差多了。”
黃蘇英微笑著搖了搖頭,又坐在大木盆前的小凳上。
冼星海凝思良久,痛苦地:“阿媽!這些年來,為了讓我去讀書,你吃盡了苦頭。今天,我回來了,什麼地方也不去了,一定要好好地服侍你老人家。”
黃蘇英:“你真的不回巴黎了?”
冼星海低下頭:“阿媽……你不信?我真的不回了……”
黃蘇英:“阿媽信,阿媽信啊!”
李大叔:“大嫂,苦盡甘來,總算把星海盼回來了!”他和李慧樂嗬嗬地走進來。
黃蘇英忙起身介紹:“海仔!這是李大叔。她是李大叔的獨生女兒李慧。這些年來,阿媽真是多虧了他們父女倆嗬!”
冼星海難為情地:“大叔,這多不好,讓您老人家拉我回家。”
李大叔:“這叫緣分!”他指著李慧,“星海,你是咱們窮人家出的洋秀才,保準不會給大叔擺架子。怎麼樣?就收小慧這個土包子、窮工人做個徒弟吧!”
冼星海茫然地:“大叔,我能教她什麼呢?”
李大叔:“唱歌、演戲!”
冼星海一怔,自語地:“唱歌、演戲?……”
李大叔:“對!小慧從小就愛唱愛蹦的,現在當上了女工,天天還要幫著窮姐妹們教救國歌,演文明戲,她肚子裏哪有這樣的墨水啊!去年我就對大嫂說,等你回國以後……”
李慧:“爸!瞧你,說起來就沒個完!星海哥還沒站穩腳跟,你呀……”
李大叔:“怎麼啦?這叫不惜外!”
黃蘇英:“對!咱們兩家從不惜外。海仔,小慧是阿媽的半個女兒,你就收她做個學生吧!”
冼星海:“行啊,行啊!隻要小慧愛學,我是有求必應,保證教好、教會。”
李大叔高興地:“小慧!快把酒菜擺好,先給你星海哥接風洗塵,然後你再拜師學藝!”
李慧應聲從籃子裏拿出一瓶紹興老酒,一隻燒雞,兩包熟肉,還有一條炸得焦黃的桂魚,一一擺在一張飯桌上。
冼星海不好意思地:“李大叔,讓你破費這麼多錢……”
李大叔:“我一文沒花,是你給的車錢,這就叫羊毛出在羊身上!”
冼星海:“那點車錢,也買不了這麼多的吃食啊?”
李慧:“再加上我提前付給你的學費!”
冼星海驀然醒悟:“呱,呱……”
“哈哈……”亭子間裏響起歡樂的笑聲。
亭子間 內 夜
在昏暗的燈光中緩緩搖出:
黃蘇英躺在那張小木板床上,好像是睡著了。
冼星海睡在臨時搭成的地鋪上似在思索著什麼。
突然,黃蘇英大聲咳嗽不止。
冼星海急忙起身,邊幫著母親輕輕捶背邊說:“阿媽!從明天開始,你就再也不要給人家洗衣服了!”
黃蘇英:“海仔,你回來一個多月了,還沒找到一份工作,那咱母子靠什麼為生呢?”
冼星海歎了一口氣,遂又躺在地鋪上:“夏童回國以後找到工作了嗎?”
黃蘇英:“恐怕還沒有。就在你回國前的幾天,他來看過我,笑著對我說:伯母,千萬不要見怪,這次是兩手空空地來看你,等我找到了工作,一定帶上雙份禮物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