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蘇英雙手捧著一份報紙吃力地看著。
門輕輕地打開了,冼星海整著眉頭走進屋來。
黃蘇英放下報紙,悄聲地:“海仔,法國老師的親筆信也不頂用?”
冼星海微微地點了點頭。
黃蘇英轉身拿過那份報紙:“這是小慧送來的,上邊登了一篇寫你的文章:《歡迎夾著小提琴歸國的遊子》。”
冼星海接過報紙用心審讀,畫外音:
“……一個作曲家的心聲,正未必較諸《毛毛雨》、《夢情人》一流的作品更順耳,更適合那麻木於墮落的生活及肉欲狂濤裏大野獸們的胃口!任憑你在技術上已經受過幾許名師之訓練與琢磨,任憑你的作品情感是如何真摯誠懇,這時代腐敗的肮髒也未必願意接納……”
黃蘇英端著一杯水走到跟前:“海仔!喝口熱水吧。”
冼星海接過水杯喝了一口,又繼續看報。畫外音:
“我們歡迎冼君,我們更不能不提醒他:這藝壇是多麼不能與真正的藝術家相容……認識這幾年來國家的遭遇,好努力給這垂亡的國家聽她所在哀望的嘉言……從大處著想,編一曲通向救亡之路的夠得上稱為四萬萬人的心聲的交響大樂,才真正不負回國此行。”
冼星海沉吟片時:“阿媽!小慧和你說過沒有,這篇文章是誰寫的?”
黃蘇英:“沒有!聽阿媽的話:從今天起,再也不要托人情、走門子去了,你就留在家裏寫你的交響樂。”
冼星海:“我的好阿媽!回國三個多月了,還要靠你老人家做娘姨、洗衣服賺來的錢過活,我怎麼再忍心用你老人家的血汗,繼續譜寫我的第一部(民族解放交響樂》呢!”
黃蘇英:“海仔.不要想這麼多!隻要你把窮人的貧苦、血淚都寫進你的交響樂裏,阿媽就是累死也高興!”
冼星海:“不!不……”他凝思良久,異常堅定地說,“阿媽!我決定當‘馬路教授’,爭取多教幾個學生,多掙些錢,養活你老人家!”
裏弄口 外 日
冼星海左手拿著一塊白色的木板,右手拿著一個小鐵錘走出裏弄口,向兩邊看了看。
冼星海把這塊白色的木板釘在牆上。
白色木板上寫有紅色的大字。特寫:
“巴黎音樂學院高級作曲班畢業生冼星海,特教授作曲、和聲、複調、指揮、小提琴。”
這時,李慧引來洪深、張曙走到冼星海的背後,用心看木板上寫的字。
張曙大聲說:“我第一個拜師!向法國最高音樂學府杜卡斯教授的得意門生學習作曲、指揮,而且學費從優付償。”
冼星海聞聲轉過身來一看,吃驚地:“啊!沒想到是你們二位到了,失迎,失迎!”
洪深和張曙快意地笑了起來。
李慧:“真是開張大吉啊!剛剛掛出招牌,就把上海文壇鼎鼎大名的洪深老師、張曙老師引來拜師,這風聲一傳出去,慕名前來拜師的弟子,保準會把星海老師家的門框擠斷的!”
洪深和張曙被逗得大笑不止。
冼星海不好意思地:“小慧,你早就認識他們二位了?”
李慧:“老相識了!當然比起你們三位認識的年頭來,那就隻能算是新相識了。”她淡然一笑,“洪深老師,張曙老師,我的任務完成了,你們談吧!”轉身快步走去。
冼星海指著裏弄口:“請到寒舍一坐。”
亭子間 內 日
冼星海指著洪深:“阿媽!這位是當代進步的戲劇家、著名的話劇大導演洪深老師!”
洪深拱抱雙手:“不敢當,不敢當!讓您老人家見笑了,見笑了!哈哈……”
冼星海指著張曙:“阿媽!這位是我當年在上海國立音專的同學,知名的歌唱家、作曲家張曙先生!”
張曙緊緊握住黃蘇英的手:“伯母!星海過獎了,我最多算是一名有良心的吹鼓手。”
黃蘇英:“地方窄,隨便坐吧!”
洪深坐在凳子上,張曙坐在木板床上。
黃蘇英懇切地:“你們二位是當今上海的名人,又是海仔的老師和朋友,能幫他找個工作嗎?”
洪深風趣地說:“伯母真是見多識廣啊,一眼就看出了我們的來意。那好吧,我也打開天窗說亮話,就是想幫著星海先生找個工作。”
張曙:“不過嘛,不是請星海當‘馬路教授’,是想請他當比‘馬路教授’大得多的‘廣場教授’!”
黃蘇英高興地說:“那就請您二位多費心了!你們談,你們談……”她說罷走出屋去,隨手帶上屋門,仰頭看了看長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亭子間 內 日
張曙:“星海兄!今天登門,就是想搬請你這位尚未披掛上陣的大家,為救亡抗日貢獻你的智慧和力量!”
冼星海激動地:“我是何等地想為苦難的祖國大吼幾聲啊!用我們的行話說:這第一個音從何唱起呢?”
洪深:“我是一個音盲,沒有辦法幫你起頭。但是,我從聶耳走過的二十三年的曆程中,看清了中國音樂工作者的方向!”
張曙痛惜地:“不幸得很,聶耳於今年七月十七日在日本遊泳淹死了!”
冼星海有些激動地:“但他寫的《義勇軍進行曲》將似長鳴的警鍾,激勵著中華民族的魂魄!”
洪深低沉地:“你的出身和經曆,很像是我們苦難深重的中華民族、危機四伏的祖國。你應當接過聶耳的音樂旗幟,沿著聶耳沒有走完的音樂道路繼續走下去!”
冼星海深沉而又堅定地點了點頭。
張曙:“你知道嗎?昨天北平爆發了反對日本侵略華北、平津的‘一二九’愛國學生運動!”
冼星海驚愕地:“結果呢?”
洪深:“愛國的師生遭到憲兵的毆打和驅散,還有不少愛國的師生被警察投進了監獄!”
張曙:“不可容忍的是:在日本人的支持下,大漢奸殷汝耕卻在通州堂而皇之地掛出了冀東自治政府的招牌!”
冼星海重拍桌麵:“這真是天理難容啊!你們說吧,需要我做些什麼?”
洪深:“為了聲援北平愛國師生的正義行動,同時也為了砒礪上海各界群眾的抗日救亡的精神,準備在上海郊外舉行一個盛大的音樂集會!
張曙:“很多文藝界的朋友―包括一些我們當年上海音專的師生都去參加,大家真誠地希望你也參加。但不是去當普通的聽眾,而是去做一個名副其實的‘廣場教授’!
冼星海:“我一定去!可我如何才能當好明天的廣場教授呢?還望二位直言明示。
張曙取出一頁油印的曲譜:“這是明天在廣場上教唱的救亡歌曲,你先熟悉一下譜子。
冼星海接過油印的曲譜,小聲念道:“《五月的鮮花》……”
郊外廣場 外 日
年過二十的麥新站在一個臨時搭建的台子上,一句一句地教唱《五月的鮮花》。
廣場上集聚了幾百個熱血青年,一句一句地跟著麥新學唱《五月的鮮花》。
在通往廣場的各條大道上,絡繹不絕地走來一些學唱救亡歌曲的熱血青年。
大道上 外 日
冼星海熟練地蹬著一輛木板車,快速地行進在大道上。
張曙坐在木板車上,好奇地看著冼星海蹬車。
李大叔拉著黃包車緊緊跟在木板車的後麵。
洪深坐在黃包車上不時站起.驚奇地看看冼星海蹬車。
廣場樹下 外 日
麥新繼續站在台上教唱《五月的鮮花》。
數百位熱血青年聚精會神地學唱《五月的鮮花》。
冼星海把木板車停在大樹下,看了看麥新的教唱,轉身問道:“你認識這位教唱《五月的鮮花》的青年嗎?”
張曙從木板車上跳到地下:“認識!叫麥新。他雖然沒有進過音樂學院的大門,卻跟著呂驥他們創辦了不少歌詠隊。”
冼星海:“呂驥是何許人?”
張曙:“你未曾謀麵的國立音專的師弟。過些天,他會專門拜訪你的。”
這時,洪深從黃包車上走出,拉著一位青年走到近前:“這位就是《五月的鮮花》的詞作者光未然先生!
冼星海主動地握住光未然的手:“我叫冼星海!(五月的鮮花》這首歌詞寫得好,很有詩人那特有激情!”
光未然:“謝謝您的誇獎!我隻想把不願做亡國奴的憤慈之情訴諸筆端!
冼星海:“這就很了不起!你認識《五月的鮮花》的曲作者閻述詩先生嗎?”
光未然微微地搖了搖頭。
冼星海再次用力握了握光未然的手:“好!讓我們共同努力,多多合作,一起去譜寫中華民族精神的頌歌吧!”
張曙拉來一位粗粗大大的青年:“星海!他叫魯人,但在做人方麵卻一點也不粗魯。他會演話劇,也會唱京劇。同時,他還是一位為了國家興亡敢上刀山、下火海的齊魯英豪!”
魯人擂了張曙一拳:“星海先生,不要聽他瞎吹!我是一個土包子,藝術上更是半瓶子醋。”
冼星海:“魯人先生,你還不了解我的底細,我不是什麼留洋生,我是一個從國內流浪到國外的流浪漢!
洪深指著一個拄著文明手杖、頗具藝術家風度的人,說道:“星海!我來給你介紹一位真正的流浪漢!他是當年南國劇社的台柱子,原名……”
冼星海:“陳凝秋!筆名塞克,是從白山黑水流浪到上海灘來的,對吧?”
洪深猛然醒悟:“對!對……看我的記性,你們原來都是南社這座廟裏的小菩薩,田漢手下的兵啊!
陳凝秋緊緊地擁抱著冼星海,激動地:“我很敬佩你這種奮鬥精神,並祝願你這種奮鬥精神之火永不熄滅!為了我們失去的土地,也為了即將失去的土地,手挽著手,心連著心地幹吧!”
張曙用手分開緊緊擁抱的陳凝秋和冼星海:“下邊,該星海披掛上陣了!
這時,遠方突然傳來警車的叫聲。
冼星海聞聲愕然,循聲看去:
在通往廣場的各條大道上駛來幾輛警車。
張曙嚴肅地:“星海!開始吧,中間無論發生什麼意外的情況,都要堅持教唱下去。
張曙說罷打開手風琴盒子,把手風琴係在胸前,大步走到台上,和麥新耳語了幾句。
冼星海打開提琴盒子,取出提琴弓子大步走到台口。
麥新行禮:“星海先生!我改日再登門拜師。”
冼星海:“歡迎,歡迎!”他大步走到台上,站在張曙身邊。
這時,警車已經停在各條路口,荷槍實彈的憲兵、警察注視著廣場。
冼星海大聲地:“同胞們!請大家隨著我的指揮先唱一遍《五月的鮮花》,然後我再教唱!”
廣場上頓時安靜下來。
冼星海高高舉起手中的琴弓,輕輕地往下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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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集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