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夜雨寄北:妻子或好友02(1 / 3)

有姓名可考的唐朝進士共兩千七百四十八名,以唐朝實考二百六十六次計算,平均每年錄取不到十人。

隋唐時期推行科舉製度來代替九品中正製,科舉製度使寒族士人能通過參加科舉考試而踏上仕途。世家大族子弟依靠門蔭入朝做官日漸衰微,這是科舉製度的一大進步。但隨著科舉製的發展,通過科舉製取得政治地位和權力的新的官僚集團操縱科舉考試,又引發了新的矛盾。

特別是晚唐,科舉考試競爭日趨激烈,考生必須奔走於公卿門下,取得他們的賞識,並向主考官推薦,才有錄選的可能。而及第後,進士稱主考官為“座主”“恩師”,自稱“門生”;同榜及第的進士稱“同年”,他們互相援引提攜,遂為朋比,附黨背公。

唐代進士考試實行實名製,考卷不需彌封、謄錄,對考生在應試之前幹謁請托從未加以禁止。考生可以將表現自己文采和思想的作品,或詩或文或小說等,寫成卷軸,在考試前送給有地位者,以求推薦。呈獻給禮部的叫“公卷”,呈獻給名公臣卿的叫“行卷”。主考官評閱考卷,也會參考應試舉子在文壇上的名聲及其他作品。

當年白居易謁見顧況行卷。顧況看著他的名字徐徐地說:“長安米貴,居大不易。”等到讀了“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後,顧況嗟歎,有句如此,居天下有甚難,老夫前言戲之耳。

韓愈的大弟子張籍曾任水部員外郎,以樂於提拔後進而知名。當時,越州考生朱慶餘擔心自己的應試,就作了《近試上張水部》(一作《閨意獻張水部》):“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

朱慶餘用比興手法,以新嫁娘自喻,以公婆比張籍,探詢考試情況。張籍回答:“越女新妝出鏡心,自知明豔更沉吟。齊紈未是人間貴,一曲菱歌敵萬金。”朱慶餘一時聲名大震,後中進士為秘書省校書郎。

當時的李商隱年輕氣盛,耿介清高,前後五次參加考試都沒有提前行卷:“凡為進士者五年。始為故賈相國所憎,明年,病不試;又明年,複為今崔宣州所不取。居五年間,未曾衣袖文章,謁人求知。必待其恐不得識其麵,恐不得讀其書,然後乃出。”(《上崔華州書》)

十二月,中書舍人崔龜從出為華州防禦使、兼禦史中丞憲銜。他寫了《上崔華州書》:“中丞閣下,愚生二十五年矣。五年讀經書,七年弄筆硯,始聞長老言,學道必求古,為文必有師法。常悒悒不快,退自思曰:夫所謂道,豈古所謂周公、孔子者獨能邪?蓋愚與周、孔俱身之耳。以是有行道不係今古,直揮筆為文,不愛攘取經史,諱忌時世。百經萬書,異品殊流,又豈能意分出其下哉。”

李商隱有自己的觀點。他認為,道非周公、孔子所獨能,道是從親身體驗中得來的,自己身上也有道。他認為,作文不應諱忌時世,亦不應甘居百經萬書之下,應揮筆為文,不去模仿古人:“孔氏於道德仁義外有何物?百千萬年,聖賢相隨於途中耳。”(《容州經略使元結文集後序》)他對經書以外的異品殊流非常重視,對於仙道雜記、小說稗史都特別注意。

到了開成元年(836年),整年李商隱都滯留長安,夏天開始生病。身處京師可以奔走權門,打探消息,得到援引。考取之後,還要各種關係提攜,才能順利通過吏部考試,踏上仕途。

李商隱到處投謁,希望有人賞識。但是這一年的奔波沒有多大效果。李商隱在獻謁公卿的文章裏充滿耿直峻切的言論。比如說,李商隱認為孔子不必獨尊。

李商隱在給朋友的信中說,在收到他的文章之後,有的幹脆置之不理,有的瀏覽一下不耐煩朗讀出來,有的總算朗讀出聲,但不是讀錯了字,就是讀錯了句讀。所以他不願再學著別人行卷,除吉凶書及人憑倩作箋啟銘表之外,不複作文。而李商隱“進不敢問,退不能解,默默已已,不複谘歎”(《與陶進士書》)。

開成二年(837年),李商隱26歲時,第五次應試,才終於登進士第。而這,多虧了令狐綯的熱情相助。

李商隱自大和三年(829年)與令狐綯相識,兩人的關係頗為親密。兩人一同讀書研藝、賦詩賞花,可謂形影不離。

李商隱和令狐綯的關係最好,經常開他玩笑:“官書推小吏,侍史從清郎。並馬更吟去,尋思有底忙?”(《贈子直花下》)開成元年,在令狐綯初遷左拾遺時,他曾作《令狐八拾遺綯見招送裴十四歸華州》:“二十中郎未足稀,驪駒先自有光輝。蘭亭宴罷方回去,雪夜詩成道蘊歸。漢苑風煙催客夢,雲台洞穴接郊扉。嗟餘久抱臨邛渴,便欲因君問釣磯。”

李商隱寫給令狐綯的詩最多,如《酬別令狐補闕》《酬令狐郎中見寄》《寄令狐郎中》《寄令狐學士》《夢令狐學士》《令狐舍人說昨夜西掖玩月因戲贈》《和令狐八戲題二首》《子直晉昌李花》等在詩題上標明寄贈令狐綯的,就不下二十首,還不包括題目上沒有標明而實際上也是寄給令狐綯的詩。

大和九年(835年)四月,令狐綯在門下省任左補闕、左拾遺,專門對聖上進行諷諫和舉薦人才。由於李商隱不屑於向權貴行卷,令狐綯每年都幫助李商隱抄出舊文呈給禮部,推薦李商隱:“歲歲為寫出舊文納貢院。”(《與陶進士書》)

開成二年的考官高鍇一向敬重令狐綯,認為他很賢明。有一天在朝上遇見令狐綯,兩人寒暄。高鍇問令狐綯誰是他最好的朋友。令狐綯連說三次“李商隱”,說了三遍就退下了,也沒有說請高鍇關照的話。高鍇心領神會,就錄取了李商隱。

李商隱和令狐綯關係出現裂痕是在開成二年秋天。當時,李商隱準備去王茂元幕府。令狐綯不同意,他們鬧得非常不愉快。

李商隱寫信給令狐綯:“子直足下,行日已定,昨幸得少展寫。足下去後,憮然不怡。今早垂致葛衣,書辭委曲,惻惻無已。自昔非有故舊援拔,卒然於稠人中相望,見其表,得所以類君子者,一日相從,百年見肺肝。爾來足下仕益達,仆困不動,固不能有常合而有常離。”“首陽之二士,豈蘄盟津之八百,吾又何悔焉!千百年下,生人之權,不在富貴,而在直筆者。得有此人,足下與仆當有所用意。其他複何雲雲。但當誓不羞市道而又不為忘其素恨之母婦耳。商隱再拜。”(《別令狐拾遺書》)

首陽二士,是殷末不食周粟而死的伯夷、叔齊,李商隱借以作為能夠效忠王室的典範。盟津八百,是周武王在孟津會盟諸侯,他代指臣下私自結黨,誓以效忠王室為己任。

當時李商隱正年輕,血氣方盛,所以這封書信鋒芒犀利,既蔑視權勢,又信賴史筆,表述了不懈精進的一種信念。

與令狐綯的隔閡深化於開成五年。在這期間,令狐綯父喪服闕,仍為左補闕,兼史館修撰。李商隱寫了《酬別令狐補闕》。在詩中,李商隱說,令狐綯幫助自己中舉,自愧無報。自己與王茂元女結婚,希望他不要見疑。他像鶴辭侶,跡雖暫離;又像蟬抱枝,心仍永托。要是令狐綯在位不推薦自己,隻好以魏勃見齊相曹參的方式來替他掃門了:“彈冠如不問,又到掃門時。”

7.秘書省校書郎

秘書省校書郎是李商隱在朝廷中擔任的第一個正式職務。

開成四年(839年)春,李商隱28歲,他再次從涇州去長安應釋褐試。這次被順利錄取,任命為秘書省校書郎。王昌齡、白居易、柳宗元、杜牧、錢起、元稹和朱慶餘等都是校書郎出身。李德裕也曾以門蔭授秘書省校書郎。

秘書省隸屬中書省門下,主要從事“邦國經籍圖書之事”。秘書省是古代的國家圖書館,春秋時期的老子李聃就曾做過周王朝國家圖書館館長。

秘書省這個機構初設於東漢,包括藏書館和檔案庫。唐高宗初年改秘書省為蘭台,睿宗時複稱為秘書省。秘書省設秘書郎四人、校書郎八人、正字四人。校書郎為正九品上,正字為正九品下。正字和校書郎一起,為典籍史冊進行校對和訂正訛誤。

隋代建立,秘書省藏書隻有八千卷。到隋開皇三年(583年),達到三萬餘冊。唐代文宗時,詔令秘閣搜訪遺文,日令添寫。至開成初年,李商隱任校書郎的頭一年,秘書省藏書達到五萬六千四百七十六卷。

圖書是一卷一卷存放,其形製如同條幅的卷軸形式。當時的藏書家,如褚遂良藏書至數十百卷,韋述家聚書二萬卷,王涯家藏書數萬卷。

當時所有圖書都是人工抄寫,抄寫人偶有不慎,比如漏字或認錯字,就會出現失誤。當然,由於人為傳抄導致的書籍文字錯誤隻是圖書校勘的原因之一。此外,戰爭對圖書的損害具有毀滅性,由於佛寺受到戰亂的衝擊較小,所以古代圖書常常存放於佛寺之中,白居易就把他的詩文集存放於幾處佛寺之中。蟲蛀的損害延續時間較長,一部書籍經常被噬咬得千瘡百孔。繼秦始皇焚書之後,項羽又火燒鹹陽宮,把秦代的國家圖書毀於一旦。唐代建立,李淵想把隋煬帝藏在洛陽的圖書運抵長安,船行到三門峽時觸礁沉沒,全部圖書盡葬魚腹。

秘書省藏有從水、火、兵、蟲之害中殘存下來的許多斷簡殘篇,正需要校書郎和正字瑣碎而耐心的工作。唐代的抄書是一項很專門的職業,對抄手的書法水平有著嚴格要求。

李商隱初任校書郎,誌得意滿,作了“玉山高與閬風齊,玉水清流不貯泥。何處更求回日馭,此中兼有上天梯。珠容百斛龍休睡,桐拂千尋鳳要棲。聞道神仙有才子,赤簫吹罷好相攜”。秘書省地位清高,富藏文書典冊,以玉山比喻秘書省。玉山,是群玉之山,周遭山形頗中繩墨,上古帝王以此為珍藏書冊的府庫。

玉山冊府是秘書省現成典故,是帝王藏書之所。《穆天子傳》:“阿平無險,四徹中繩,先王之所謂策府。”郭璞注:“言往古帝王以為藏書冊之府,所謂藏之名山者也。”唐人一般以玉山指秘書省,以蓬山指翰林院。

在秘書省期間,李商隱如魚得水,除了大量閱讀藏書,他還自己動手編寫了手冊《金鑰》,內分帝室、職官、歲時、州府等內容。

李商隱到秘書省上班不久,王茂元就讓家人把王家最小的女兒王晏悅護送到昭國坊李家南園,準備同李商隱完婚。這次,王茂元沒有像給韓瞻起朱樓那樣,王晏悅和李商隱暫時借住李家南園。

王茂元的大女婿,任千牛衛將軍的李十將軍就住在這裏。李商隱曾作《送千牛李將軍赴闕五十韻》。早在中進士之後,李商隱就抱病前去拜訪李十將軍,希望他幫自己做媒。不巧李十將軍舉家遊曲江了。李商隱作了《病中早訪招國李十將軍遇挈家遊曲江》:

十頃平波溢岸清,病來惟夢此中行。

相如未是真消渴,猶放沱江過錦城。

或可譯為:

十頃曲江水波拍岸春意盈盈,

我生病時常夢見在裏麵穿行。

當年司馬相如哪是真的消渴,

不然的話肯讓沱江流過錦城?

這首詩裏用了《史記》中的一個典故。漢時司馬相如有消渴病,經常口渴不斷喝水。李商隱借來比喻自己渴求佳偶。

當時李商隱還作了:“家近紅蕖曲水濱,全家羅襪起秋塵。莫將越客千絲網,網得西施別贈人。”告訴李十將軍,如果你們像越人那樣,張開千絲細網,網得西施一樣的美女,可千萬不要贈給別人。

還有一位李執方,是王茂元的妻兄弟,也住在昭國坊。當初韓瞻介紹李商隱結識了李執方。當河陽(今河南沁陽)節度使李泳因貪殘不法、民不堪命,將士作亂,驅逐李泳,焚燒節度使府署,殺其二子,大掠數日方止。朝廷以左金吾將軍李執方為河陽節度使,李執方赴鎮後殺為亂首者七十餘人,以其餘黨發配外鎮,軍亂方定。

當時,李執方欲辟韓瞻入幕。李商隱還曾為韓瞻代作《為韓同年瞻上河陽李大夫啟》表示感謝:“況某婚姻,早聯門館。”李執方對李商隱的婚事也很熱心,多方撮合。

這次王晏悅來昭國坊李家南園準備成婚。李執方和李十將軍及韓瞻舉辦家宴慶賀,李商隱和王晏悅在場,這是他們第一次正麵相見。席上大家猜拳劃令,歡宴徹夜到曉,一直到卯刻擊鼓才散。李商隱在赴秘書省的路上口吟了兩首詩。

其二

聞道閶門萼綠華,昔年相望抵天涯。

豈知一夜秦樓客,偷看吳王苑內花。

或可譯為:

早就聽說過絕色仙女萼綠華,

當初咫尺難遇如同遠隔天涯。

沒想到昨晚家宴上意外相逢,

竟然窺見西施一樣最美的花。

《吳越春秋》載,伍子胥為吳王闔閭築蘇州城時,就把西門命名為閶門。《洛陽伽藍記·城西》載,洛陽的西門也稱“閶闔門”。又據《舊唐書》鹽鐵使王播奏,揚州的西門也叫“閶門”。

“閶門”“萼綠華”兩典連用,除了表示該女子美如西施、美如天仙外,還表示該女子地處西方,或來自西方。涇原在長安的西北。

趙臣瑗說:“此義山在王茂元家竊睹其閨人而為之……觀末句‘走馬蘭台’及次首絕句……則義山固已自寫供招矣,又何疑焉?”(《山滿樓唐詩七律箋注》)

馮浩說:“‘秦樓客’,自謂婿於王氏也。”(《玉溪生詩集詳注》)

此外,“秦樓客”常用,是女婿的代稱。李商隱在《相思》裏也直說:“相思樹上合歡枝,紫鳳青鸞並羽儀。腸斷秦台吹管客,日西春盡到來遲。”

至於“吳王苑內花”,指的當然就是吳王夫差時代的美女西施了。以“秦氏有好女”羅敷比喻王晏悅,自己當然是秦樓客。蕭洞,指嶽家,神仙洞府之意。

蕭史是秦穆公時代的人,善吹簫,能致孔雀、白鶴於庭。秦穆公有女字弄玉,非常喜歡,嫁給蕭史。蕭史每天教弄玉吹簫,吹似鳳聲,後來鳳凰落在屋上。秦穆公為鳳凰建了鳳台,蕭史弄玉在上麵住了數年,一天,兩人皆隨鳳凰飛去。

吳王是王茂元的代稱,李商隱在詩中經常稱節度使為王。比如,令狐楚幕府每以宴會為盛。李商隱有詩《南山趙行軍新詩盛稱遊宴之洽因寄一絕》:“梁王司馬非孫武,且免宮中斬美人。”這是戲謔行軍司馬趙行軍本掌軍旅之事,卻參與令狐楚詩酒宴飲,盡顯風流本色。李商隱的舊幕主令狐楚時任山南西道節度使,治所在興元,興元為梁州,故借用梁王。再比如,李商隱在鄭亞幕府時,以神女喻家妓,以楚襄王喻節度使鄭亞。有人說,吳王是指李德裕,這不準確。李德裕是相,不是節度使,不宜稱為王。

韋述《西都雜記》稱,唐代長安宵禁甚嚴,“惟正月十五夜敕許馳禁前後各一日,謂之放夜”。《新唐書》也說:“日暮,鼓八百聲而門閉。”大約是二更一點,二遍鼓停,城門及街坊門均閉。五更二點擊鼓表示解禁,街坊門開。官員則需卯時到職,稱為“點卯”。

歡宴未終,而鼓聲已響。這樣美好的夜晚,令李商隱時時回味。他在趕去秘書省當差的路上,回想起再沒有比昨夜更美好的時刻。王晏悅不勝酒力麵頰紅暈,燭光掩映下和他目成心會,心靈感應相通。正像被視為靈異之物的犀牛角,犀角中心的髓質像一條白線貫通上下,更添神異色彩。昔日相望已久,昨夜方才相見。昨夜星辰好風,回味無窮。李商隱在馬上吟出了:

其一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隔座送鉤春酒暖,分曹射覆蠟燈紅。

嗟餘聽鼓應官去,走馬蘭台類轉蓬。

或可譯為:

美好夜空星光閃爍習習涼風拂麵,

酒宴擺在樓閣西側桂木廳堂東邊。

雖然沒有彩鳳般的雙翅飛到一起,

彼此眷戀之心已像靈異犀線相連。

隔著座位傳鉤嬉戲春酒多麼溫暖,

分組行令猜測藏物燭光映照紅顏。

不知不覺晨鼓敲響已到點卯時間,

我像隨風飄轉蓬草趕去應差當班。

8.鳳城何處

鳳城何處有花枝?這是李商隱一生的慨歎和自傷。他以李氏宗親自居,一心想著效忠朝廷,卻一生未能在朝廷立足。平生三次在朝,加起來不到兩年時間。每一次都非常短暫,連皇帝的麵都沒有見到。

李商隱雄心勃勃,想在秘書省大幹一番。可是好景不長,他在秘書省校書郎任上沒有幾天,就被貶到弘農(今河南靈寶)任縣尉。之所以說“貶”,因為校書郎是正九品上階,又處在朝廷中樞位置。而弘農尉為從九品下階,職位在縣丞和主簿之下,負責管束發落犯人。

弘農縣屬虢州,在華山腳下,貞觀八年徙州治弘農。唐朝縣製,分為七等,弘農縣屬中等縣。

由京職降為俗吏,由關內貶到關外,是李商隱人生的一個重大挫折。

李商隱在路上作了《荊山》:“壓河連華勢孱顏,鳥沒雲歸一望間。楊仆移關三百裏,可能全是為荊山。”這裏說的是西漢楊仆移關之事。

漢武帝時,樓船將軍楊仆數有大功,恥為關外民,上書請求把函穀關向東遷移三百裏,以其自家資財為經費。漢武帝意好廣闊,批準了這個請求。元鼎三年(前114年)冬天,函穀關東移,舊關改名為弘農,兩地相距三百裏。

上任甫始,李商隱在清理陳年積案時,發現有個死刑犯人罪不至死,遂重新量刑,死囚改判。但是由於此前原告賄賂上任縣尉,還找過當時的陝虢觀察使孫簡。這個“活獄”事件觸怒了孫簡,李商隱被罷免。

這裏麵還有原因。孫簡與令狐家的關係密切。孫簡第五女嫁給令狐絢。令狐絢是令狐楚弟弟令狐定的兒子,也就是令狐綯的堂弟。孫簡是令狐家兒女親家,這也許是對李商隱背叛令狐楚、投靠王茂元不滿吧?

李商隱的骨氣還是有的。在罷免令到來之前,他就學習陶淵明的不為五鬥米折腰,脫下九品官袍,準備離開弘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