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夜雨寄北:妻子或好友02(3 / 3)

恰巧柳仲郢聘請他去東川,薪水極高,李商隱這才拋下孩子前往。這一次是決絕。這以後,李商隱和令狐綯直到老死不相往來了。李商隱把自己進入翰林院看作待嫁的人,他像待嫁的小姑,正在替自己做嫁妝。自己到處漂泊,在各地幕府裏做幕僚,隻是幫人做事,好像小姑那樣還沒有出嫁。

他寫下了《無題二首》:

其一

鳳尾香羅薄幾重,碧文圓頂夜深縫。

扇裁月魄羞難掩,車走雷聲語未通。

曾是寂寥金燼暗,斷無消息石榴紅。

斑騅隻係垂楊岸,何處西南待好風。

或可譯為:

鳳尾花紋的綾羅輕薄透明一層層,

青碧紋理圓頂羅帳深夜親手趕縫。

那次邂逅羞澀地未及用團扇遮掩,

可你驅車隆隆地駛過竟無語相通。

多少不眠長夜思念直到更殘燭盡,

始終沒有音訊轉眼又是石榴花紅。

也許正在垂楊河畔拴係青白駿馬,

我何時等到送去會你的西南好風?

眼看著石榴花紅,自春徂夏,略無消息。多少次獨自伴著逐漸暗淡下去的殘燈度過寂寥的不眠之夜,眼下又是石榴花紅的季節。李商隱把象征暗示的手法運用得精妙自然,不露痕跡,這確實是藝術上爐火純青境界的標誌。隻要令狐綯一句話,他就可以回京,可是令狐綯會說嗎?

要旋乾轉坤,使唐朝得到中興,一定要進入朝廷,進入翰林院,參與朝政,才有希望。自己想進入翰林院,實現中興唐朝的抱負,可是沒有人引薦,真是“所痛無良媒”,“東家老女嫁不售”。無法實現旋乾轉坤的抱負,隻能眼睜睜看著唐朝沒落下去,自己卻無力可施。

曾國藩說:“二詩言世莫己知,己亦誓不複求知於世,托詞於貞女以自明其波瀾不起之意。”他是了解李商隱的。

其二

重帷深下莫愁堂,臥後清宵細細長。

神女生涯原是夢,小姑居處本無郎。

風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誰教桂葉香。

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10.夜雨寄北

《夜雨寄北》到底是寄給誰的?至此,我們可以梳理《夜雨寄北》的一些關鍵線索。

最不可能寄的是令狐綯。如前麵所分析的,他倆在大中五年(851年)已經絕交。令狐綯在大中四年(850年)拜相,是能調動李商隱的人,李商隱的命運就操縱在他的手裏。如果他真想援引李商隱的話,隻是舉手之勞,完全沒必要問李商隱的歸期。即使這首詩作於大中二年(848年),李商隱在北返途中收到書信,但李商隱那時正屢屢寫信寄詩給令狐綯而得不到回應,令狐綯更不可能主動問他何時回京。

但是,作於大中二年(848年),這種可能性還是有的,盡管極其微小。關於這首詩,自南宋洪邁編的《萬首唐人絕句》題作《夜雨寄內》以後,至清代馮浩《玉溪生年譜》、張采田《玉溪生年譜會箋》,均謂此詩乃唐宣宗大中二年李商隱留滯巴蜀時寄懷其妻王氏之作。

李商隱在桂林的時候作了《寓目》:“新知他日好,錦瑟傍朱櫳。”李商隱感歎:現在才知道,那過去了的時光有多麼美好,當時你抱著多情的錦瑟,倚靠著朱紅色的窗櫳。還作了《夜意》:“簾垂幕半卷,枕冷被仍香。如何為相憶,魂夢過瀟湘。”這首詩不說自己懷念妻子,而說妻子懷念自己,情急急地飛越瀟湘,在夢中與我相會。這與杜甫的“閨中隻獨看”,是同樣的視角。

“遠書歸夢兩悠悠,隻有空床敵素秋。階下青苔與紅樹,階前寥落雨中愁。”(《端居》)確實,李商隱二十年幕府生涯,習慣了一個人獨處。幕府中也有營妓,他也逢場作戲,可是在個人問題上是非常認真的,“不敢公然仔細看”。

但是,李商隱自桂林返京,時在大中二年暮春,在江陵逗留是七八月份,時令還不算秋天。後來,“鄧橘未全黃”時,才是秋天。另外,岑仲勉的《玉溪生年譜會箋平質》力辯商隱大中二年未曾到過巴蜀。

如果是作於這個時間,那麼王晏悅的可能性最大。如果在大中五年之後,那是絕無可能。除非是夢中相見,王晏悅掛念孩子,夢中相詢,李商隱醒後所作。李商隱的一些詩本來就是如夢如幻。

之後,他即告假回京,看望孩子,帶著孩子,回到洛陽,妻子去世三年,孩子除去喪服。

從地理位置看,自古以來,四川就被稱為巴蜀之地。大體是蜀偏西北,巴偏東南。東漢末年,巴郡治江州(今重慶渝中),巴東郡治魚複(今四川奉節),巴西郡治閬中,合稱三巴。夔州一帶的山稱為巴山,唐詩中的例子比比皆是。

當然,巴山最大的可能是李商隱所在梓幕的巴山。巴山是四川、漢中兩盆地的界山,峽穀幽深,江河密布,高山橫亙,海拔高度大致在八百米至兩千五百米之間。

李商隱喜歡巴山、潼水對舉。我們先確定潼水在哪兒。隋開皇末改新州置,“因梓潼水為名”(《元和郡縣圖誌》),梓州在巴南,李商隱《柳下暗記》:“無奈巴南柳,千條傍吹台。”李吉甫《元和郡縣圖誌》記載:“巴江水一名涪陵江。”唐人實以今涪江為江水。梓州正在涪江邊上。

李商隱工於精對,巴山對潼水,他有一種天然的審美平衡感、對稱美。《為崔從事寄尚書彭城公啟》:“潼水千波,巴山萬嶂……皓月圓時,樹有何依之鵲;悲風起處,岩無不斷之猿。”《四證堂碑銘》:“掩靄巴山,繁華蜀國。”夏天霧氣彌漫的時候,李商隱寫了:“想像鹹池日欲光,五更鍾後更回腸。三年苦霧巴江水,不為離人照屋梁。”(《初起》)“柳映江潭底有情,望中頻遣客心驚。巴雷隱隱千山外,更作章台走馬聲。”(《柳》)

李商隱在梓幕,除了入西川推獄,去江陵設祭,去渝州送杜琮,去京城看望兗師,幾乎都在駐地,斷無又跑到一處巴山,在那裏長時間聽雨。

劉學鍇、餘恕誠的《李商隱詩歌集解》提出《夜雨寄北》不是寄懷妻子的,“當是梓幕思歸寄酬京華友人之作,確年不可考,約在梓幕後期”,這是言之成理的。

以雨比喻朋友,出自比李商隱早一百多年的杜甫:“常時車馬之客,舊,雨來;今,雨不來。”(《秋述》)原意是:過去,下雨時賓客也過來;現在,遇雨就不來了。後來以舊雨代指老友,以今雨比喻新交。到了李商隱這裏,加深了這種朋友的寓意。無獨有偶,杜甫在梓州住了二十一個月,寫下了近二百首詩。

孔子曾對著河流感歎:“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論語》)夜雨與逝水一樣,不舍晝夜,最能勾起離人的情緒。夜雨是時間的表征和賦形,而人生的本質正是時間。

從詩中,我們還可以推測,詩人此時正在燭光下聽雨,或者在燭光下讀朋友的來信。先民時代,由於不滿大自然的黑暗,發明了夜間的光亮。燭光是時間的延續,是對星光和月光的補充,打破了大自然在時間上對人類的限製。

西窗是讀書處,也是會客、宿客的地方。李商隱同朝的詩人,多用此典。如白居易《對琴酒》說:“西窗明且暖,晚坐卷書帷。琴匣拂開後,酒瓶添滿時。”李紳《別雙溫樹》說:“翠條盈尺憐孤秀,植向西窗待月軒。”戎昱《冬夜宴梁十三廳》說:“故人能愛客,秉燭會吾曹。家為朋徒罄,心緣翰墨勞。夜寒銷臘酒,霜冷重綈袍。醉臥西窗下,時聞雁響高。”

與妻子夜間閑話應該是在正堂的臥室內,而不是會客的西窗下。

綜合起來看,韓瞻的可能性最大。他和李商隱是同年、連襟、好友,也曾是同僚。他和李商隱的關係一直很好,保持到了最後。他的妻子和李商隱的妻子是親姐妹,是王茂元七個女兒中關係最好的兩姐妹。所以,韓瞻的可能性為最大。

在送別李商隱赴東川的晚宴上,韓瞻十歲的兒子韓偓即席賦詩“連宵侍坐徘徊久”,才驚四座。韓偓出生於武宗會昌二年,小字冬郎。李商隱誇獎韓冬郎好比是《世說新語》裏的袁虎。桓溫北征的時候,袁虎隨從,正趕上需要起草公文,桓溫喚袁虎倚在馬前當場作文。袁虎手不輟筆,頃刻之間寫了七頁,文采橫溢,章法嚴謹。

後來韓瞻出任普州刺史,韓偓隨行。李商隱記起《詩經》:“鳳皇鳴矣,於彼高崗。梧桐生矣,於彼朝陽。”《山海經》記載,丹穴之山,丹水出焉,有鳥焉,其狀如雞,五采而文,名曰鳳凰。傳說鳳凰非梧桐不宿,相傳丹山多梧桐,是產鳳凰的地方。《晉書》:“陸雲幼時,吳尚書廣陵閔鴻見而奇之,曰:‘此兒若非龍駒,當是鳳雛。’”寫下《韓冬郎即席為詩相送,一座盡驚。他日餘方追吟“連宵侍坐徘徊久”之句,有老成之風,因成二絕寄酬,兼呈畏之員外(其一)》:

十歲裁詩走馬成,冷灰殘燭動離情。

桐花萬裏丹山路,雛鳳清於老鳳聲。

或可譯為:

冬郎十歲即席作詩倚馬可成,

餞別宴席已近尾聲觸動離情。

丹山路上桐花盛開覆蓋遍野,

雛鳳鳴聲勝過老鳳清亮動聽。

此外,還有一首是:“劍棧風檣各苦辛,別時冰雪到時春。為憑何遜休聯句,瘦盡東陽姓沈人。”(自注:“沈東陽約嚐謂何遜曰:‘吾每讀卿詩,一日三複,終未能到。’餘雖無東陽之才,而有東陽之瘦矣。”)

李商隱稱讚韓冬郎的詩,特標舉“清”與“老成”,即杜甫所謂“清新庾開府”,“庾信文章老更成”。

當王晏悅去世,李商隱安葬後自洛陽返回長安,準備去東川的時候,韓瞻和王茂元長子王瓘往訪,邀他前往王家小飲。韓瞻時任尚書省員外郎。李商隱因妻子亡故未久,沒有應邀,過後寫了《王十二兄與畏之員外相訪見招小飲,時予以悼亡日近不去因寄》:

謝傅門庭舊末行,今朝歌管屬檀郎。

更無人處簾垂地,欲拂塵時簟竟床。

嵇氏幼男猶可憫,左家嬌女豈能忘?

秋霖腹疾俱難遣,萬裏西風夜正長。

或可譯為:

王家門庭裏忝居諸子婿行列之末,

今天家庭宴會恐怕隻能屬於畏之。

家裏靜寂無人長簾終日低垂著地,

我麵對清塵厚積的空床不忍拂拭。

嵇康的兒子十歲時喪母深堪憫念,

左思的女兒掛肚牽腸嬌弱又白皙。

連綿秋雨和內心隱痛都難以遣散,

秋風蕭瑟長夜茫茫此後關山萬裏。

自東川回長安探望兗師,暮春啟程返梓臨行前,李商隱作了《留贈畏之》(原注:三首):“清時無事奏明光,不遣當關報早霜。中禁詞臣尋引領,左川歸客自回腸。郎君下筆驚鸚鵡,侍女吹笙弄鳳凰。空寄大羅天上事,眾仙同日詠霓裳。”“待得郎來月已低,寒暄不道醉如泥。五更又欲向何處,騎馬出門烏夜啼。”“戶外重陰黯不開,含羞迎夜複臨台。瀟湘浪上有煙景,安得好風吹汝來。”

可以說,李商隱寫給韓瞻的詩很多,除了令狐綯就是韓瞻。除了前麵幾首,還有《韓同年新居餞韓西迎家室戲贈》《赴職梓潼留別畏之員外同年》《迎寄韓魯州瞻同年》《韓冬郎即席為詩相送一座盡驚他日餘方追吟連宵侍座徘徊久之句有老成之風因成二絕寄酬兼呈畏之員外》。此外,《西南行卻寄相送者》《及第東歸次灞上卻寄同年》等詩也可能是寄贈給韓瞻的。

李商隱寫給韓瞻的詩,都明白易讀,用典也不多,可以說和巴山夜雨風格一致。反之,李商隱寫給王晏悅和令狐綯的詩,多是無題,難懂!

從史實上看,楊本勝和李商隱夜深談話不久,李商隱因思鄉念子情切,大中七年(853年)十一月下旬向柳仲郢告假,啟程回京。在此前不久,韓瞻由普州還朝任虞部郎中,給李商隱來信說已經把兗師接到自己家中,讓他放心,又問他什麼時候回京,此時正是秋雨連綿。所以,《夜雨寄北》這首詩作於大中七年(853年),李商隱回京前夕的可能性最大!

然而我們也要看到,這首詩包含了對妻子的懷念,這種感情,雖然最大可能是由好友來信而寫,但是其中包含的感情,卻是李商隱一生的情緒表達,這其中又包含了對妻子的一往情深。楊本勝來東川,實際上是替李商隱承擔了一部分工作,所以李商隱在極短的時間裏,把自己的文集編輯好,給楊本勝。這樣,他才能於年底順利告假回長安處理家事。回到長安已經是次年春天。

實際上,李商隱有些詩不知是寫給活人死人的。

妻子去世時,李商隱作了《春雨》:

悵臥新春白袷衣,白門寥落意多違。

紅樓隔雨相望冷,珠箔飄燈獨自歸。

遠路應悲春晼晚,殘宵猶得夢依稀。

玉璫緘劄何由達,萬裏雲羅一雁飛。

或可譯為:

穿著素服惆悵躺臥新春之夕,

客居白門諸事不順情緒低迷。

隔著絲雨遙望紅樓倍覺淒涼,

雲母燭光透出雨簾伴我獨歸。

春日將暮流年似水君門萬裏,

天亮前夢中相會短暫又迷離。

玉般情意如何寄到你的身邊,

山高路遠陰雲密布一雁孤飛。

大中八年(854年)初春,李商隱43歲了。回到長安後,他同兒子、女兒待了幾天,同韓瞻聚了多次。

“鄴城新淚”是指前一年妻子病故的事。《水經注》:“鄴城有七門,西曰白門。”鄴城新淚,是甄後葬於鄴的典故,代指妻子已死。白門寥落意多違,就是鄴城新淚濺雲袍。紅樓,新緣貴婿起朱樓。

自己追隨的幕主盧弘止,本來在徐州,剛剛轉到汴州就去世了。好友令狐綯已經到了高位,可是自己去信,他從不回複。妻子王晏悅身體一直不好,還要在家照顧年幼的兒子、女兒,自己也正在生病臥床。

在初春乍暖還寒時刻,在早上擁被將起未起之時,李商隱坐在床上披著無絮的白色單衣。舉哀臨喪,白袷單衣,謂之素服。回想起昨天從韓瞻家紅樓出來,以珠子串線織組成簾,用雲母做出來的珍珠顏色的燈,蠟燭點在中間,在有風雨的夜晚蠟燭不容易被風吹滅。黯然歸來,白衣紅樓,對比鮮明,觸目淒涼。

人去樓空,紅樓在春雨中顯得如此冷漠。雨打在身上很冷,可是心上更冷。這“冷”是離別的悵惘、心境的寥落、前途的迷茫,更是相思的淒楚與絕望。正如“雌去雄飛萬裏天,雲羅滿眼淚潸然。不須長結風波願,鎖向金籠始兩全”(《鴛鴦》),山高路遠,天意難問。人間之路,再遠亦能到達,可是黃泉路遠呢?

可是夢裏關山萬裏,卻難到達,何況醒來?古人隻要意氣相投,就能解佩相贈。自己卻像失群的孤雁,即使解下佩玉封好書信,又能穿過層層雲羅帶去無奈而又無盡的思念嗎?

送別妻子離開洛陽崇讓宅前夕,李商隱在雨中觀紫薇有感而作《臨發崇讓宅紫薇》:“一樹濃姿獨看來,秋庭暮雨類輕埃。不先搖落應為有,已欲別離休更開。桃綬含情依露井,柳綿相憶隔章台。天涯地角同榮謝,豈要移根上苑栽。”

他還寫了《七月二十九日崇讓宅宴作》:

露如微霰下前池,風過回塘萬竹悲。

浮世本來多聚散,紅蕖何事亦離披?

悠揚歸夢惟燈見,濩落生涯獨酒知。

豈到白頭長知爾,嵩陽鬆雪有心期。

或可譯為:

秋露像細微的雪粒灑在前池,

翠竹蕭颯西風吹過回曲岸堤。

飄忽人生本來就多悲歡離合,

池上紅荷為什麼也零落紛披。

杳遠難憑歸夢孤燈可以見證,

空虛落寞生涯唯有清酒能知。

難道直到白頭都會這樣下去,

嵩山之南蒼鬆白雪早已相期。

“卻話巴山夜雨時”,此時無人共語,獨自聽雨,不言可知。林黛玉喜歡“留得枯荷聽雨聲”。在這裏,仿佛與林黛玉的心靈相遇,共同感受枯荷聽雨的意境。由此上溯,可至南宋末年蔣捷的《聽雨》,再上溯至李商隱的“留得枯荷聽雨聲”,從而感受李商隱的心靈。夜雨是時光的表征。

李商隱詩“留得枯荷聽雨聲”,以“枯荷”自況,林黛玉最不喜歡李商隱詩,因其易引發傷感也。荷已枯,又遭雨打,而其聲仍有可聽者,因有枯荷在也。把枯荷拔去,所以林黛玉傷心。連“枯荷”都不能留,必將置黛玉於死地也,焉得不傷心!

君問歸期未有期。這首詩技術非常成熟,情調非常調和,可以代表李商隱。顧隨說:“此詩如燕子迎風、蜻蜓點水,方起方落,真好。”

對《夜雨寄北》的再解讀,也可能是夢中給妻子的。理性分析使我們確認這首詩不是寫給妻子的,最大的可能是給同年、連襟、好友韓瞻的,但是感性上,我們又往往傾向於是寫給妻子的,《夜雨寄內》的改名就是一個表現。

不管如何,這種深沉裏麵,必然包含了對妻子和家庭的極大懷念。這種情緒,包含著對妻子深情、對身世感慨的情緒,這種情緒豈是李商隱到蜀地才有的,它一直就在李商隱身上。

巴蜀之地,夜雨漲滿秋池。夜雨是時間的表征,時間是曆史的表征。這點點滴滴,包含著曆史的因素,包含著李商隱與王晏悅的所有生死離別的情緒。

所以,君問歸期的最佳角度,還是妻子的角度。也許,《夜雨寄北》是自問自答,是夢醒追思妻子之作。這就是為什麼把《夜雨寄北》視為愛情詩的觀點一直占上風的原因。

這是一種被伯格森稱為“綿延”的心理時間,即真正的時間。這巴山夜雨,至今還淅淅瀝瀝,下在你我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