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歧路西東:古文與駢體、恩師與嶽父02(1 / 3)

崔戎辟他為兗州幕府掌書記。掌書記全名節度掌書記,是節度使的機要秘書,主要工作是代草章奏,掌朝覲、慰問、聘薦、祭祀、祈祝之文及號令、升黜之事。

掌書記相當於節度使的機要秘書,品級不高,卻屬於關鍵職務,主要負責起草章奏、政令、軍命等公文,有時節度使的私人信件也請掌書記代筆,有時也參與軍政決策。在唐代,掌書記可以稱為節度使幕府的門麵。因為唐代的公文不僅要實用,還講究文學性,需寫得文采斐然、情真意切。節度使幕府常常會因上奏之表章寫得優美而受到皇帝的口頭表彰。那些封疆大吏也愛慕虛榮,故爭相聘請寫作公文的高手到幕府任職,以此提高幕府聲譽。

在幕府宴席上,他吃到了當地特產——於陵(今山東鄒平)竹筍。竹筍在長安和南方真不稀罕,但兗州地處黃河流域,竹子稀少,筍價昂貴。《漢書·地理誌》:“秦地有鄠杜竹林,南山檀柘,號稱陸海,為九州膏腴。”鍾嶸《詩品》:“餘常言:‘陸才如海,潘才如江。’”他聯想到自己在長安屢試不中,而在兗州幕府成為座上客,於是作了《初食筍呈座中》:

嫩籜香苞初出林,於陵論價重如金。

皇都陸海應無數,忍剪淩雲一寸心。

或可譯為:

雨後破土而出新鮮幼嫩竹筍,

拿到於陵市中議價貴似黃金。

京城長安附近竹林多得無數,

怎忍齊根剪去一寸淩雲初心?

正當他想在兗州幕府大展身手,孰料好景不長,才過去一個月,六月十日夜間,崔戎暴染霍亂。六月十一日加劇不支,病逝。他代擬了崔戎的遺表:

“臣聞風葉露華,榮落之姿何定;夏朝冬日,短長之數難移。臣幸屬昌期,謬登貴仕,行年五十五,曆官二十三。念犬馬之常期,死亦非夭;奈君親之厚施,生以無酬。是以時及含珠,命餘屬纊,心猶向闕,手尚封章。撫躬而氣息奄然,戀主而方寸亂矣。”“忽自今月十日夜,暴染霍亂,並兩協氣注。當時檢驗方書,煎和藥物,百計療理,一無痊除。至十一日辰時,轉加困劇,漸不支持。”(《代安平公遺表》)

崔戎遽然辭世,享年55歲。他非常傷痛:“嗚呼大賢苦不壽,時世方士無靈砂。五月至止六月病,遽頹泰山驚逝波。”(《安平公詩》)

崔戎的兒子崔雍、崔兗扶柩返鄉,他又回到鄭州。這時蕭澣已經離開了鄭州。

崔戎去世後,李商隱寫信告知蕭澣:“豈於此生,望有知己!兗海大夫,時因中外,賞賜知憐;給事又曲賜褒稱,便垂延納。朱門才入,歡席幾陪。辱倒屣於蔡伯喈,合先王粲;枉開樽於孔文舉,宜在禰衡。豈伊庸虛,便比叨幸?今者方牽行役,遽又違離。躡履食魚,兼預原、嚐之客;禦車登榻,俱參陳、李之門。生死之寄皆深,去住之誠並切。”(《上鄭州蕭給事狀》)

這裏,他引用了王粲受到蔡邕重視的例子。《三國誌》裏說:“獻帝西遷,粲徙長安,左中郎將蔡邕見而奇之。時邕才學顯著,貴重朝廷,常車騎填巷,賓客盈坐。聞粲在門,倒屣迎之。粲至,年既幼弱,容狀短小,一坐盡驚。”

他又舉了《後漢書》裏孔融喜歡禰衡的例子:“(禰衡)少有才辯,而尚氣剛傲,好矯時慢物……唯善魯國孔融及弘農楊修……融亦深愛其才。衡始弱冠,而融年四十,遂與為交友。”

《史記》裏說,趙國平原君派人到春申君那裏出使,趙使想在楚人那裏炫耀,故意拿出刀劍,露出刀鞘上裝飾的珠玉。春申君門客三千多人,上客穿的鞋子上都鑲著珠玉。趙國使者見了非常慚愧。

《戰國策》裏說,齊國人馮諼,到孟嚐君那裏做門客,開始為下客,待遇不好,於是彈劍唱歌,說吃飯沒有魚、出門沒有車。孟嚐君聽後優待他,於是馮諼食魚乘車。

《後漢書》記載,李膺無所交接,有人為他駕車,回家後很歡喜。陳蕃為太守,在郡不接賓客,隻有徐稚來,特別設置一榻,徐走後又收起來。

他舉了曆史上這些例子,回顧崔戎的知遇之恩,感謝蕭澣的延納之情。

上一次閏七月是大和七年,給事中崔戎為華州刺史。華州,上輔,在京師東一百八十裏。他肯定是想到了“繞樹無依月正高”,當年崔戎聘請他。就自己來說,有一定名聲。去見令狐楚,是主動前往;而崔戎卻是派自己的兒子,到家中迎接赴任。

大中九年(855年)秋天,他步行赴京師趕考。路上,旅宿在駱姓人家的園亭,懷念起崔戎的兒子崔雍、崔袞兩位從表兄弟。

也就是《安平公詩》裏提到的“仲子延嶽年十六,麵如白玉欹烏紗。其弟炳章猶兩丱,瑤林瓊樹含奇花。陳留阮家諸侄秀,邐迤出拜何駢羅”。

寫下了《宿駱氏亭寄懷崔雍崔袞》:

竹塢無塵水檻清,相思迢遞隔重城。

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

或可譯為:

竹林環繞的亭榭湖水分外幽清,

相思之情啊飛向遠方隔著高城。

秋空陰雲不散霜期也來得遲了,

徹夜未眠聽灑落殘荷蕭瑟雨聲。

16.甘露事變

“甘露事變”是李商隱中進士前經曆的最大政治事件,對他的一生都有很大影響。“甘露事變”那天晚上,令狐楚被留宿中書,處理機務。李商隱正因進京趕考,借宿令狐楚家,得以知曉了整個事件的過程。

大和八年(834年),李商隱23歲。年前文宗聖體不康,本年正月初五,聖體痊平,禦大和殿見內臣。正月十二日,文宗禦紫宸殿見群臣。後來文宗中風,有一個多月不能說話。宦官王守澄推薦鄭注用藥,文宗病情稍好。

鄭注早年以行醫為業,為人詭秘,善於揣摩他人心思。鄭注有次給襄陽節度使李愬治好病,被留下參與軍政之事,監軍、宦官王守澄對此相當不滿。李愬說鄭注是天下奇才,隨即派人叫鄭注來拜見王守澄。鄭注一開口,機辯縱橫,頓時令王守澄刮目相看。王守澄馬上將鄭注請入內室,促膝相談,相見恨晚。

鄭注得到文宗的信任後,又向文宗引薦了李訓。李訓是肅宗時宰相李揆的族孫,進士及第,言辭機智,善解人意。他的叔父李逢吉任宰相時,親近和厚待他。李訓帶著李逢吉送的價值數百萬的金帛珍寶,賄賂鄭注,得以接近文宗。

李訓、鄭注為文宗謀劃太平之策,說應當先去除宦官,其次收複河湟之地,然後整頓河北。文宗深以為然,自此寵信李訓、鄭注,對二人意見無不采納。

此前,文宗與宰相宋申錫密謀剪除宦官。文宗認為宋申錫性情深沉寬厚,忠正謹慎,可以信任依靠,於是,提拔宋申錫為尚書右丞,又任命宋申錫為同平章事。後來文宗因猜疑宋申錫和漳王李湊交結,結果貶逐宋申錫,以至於死。

此時宦官更加驕橫。文宗雖然外表不露聲色,內心卻不能容忍。文宗認為李訓和鄭注都是宦官王守澄推薦的,估計宦官不會疑心二人,於是,把自己的意圖秘密地告訴了二人,準備重用他們。

但是,宰相李德裕對李訓和鄭注卻非常看不慣。文宗想要提拔李訓為翰林諫官,由於李訓早年試圖陷害裴度,事發被流放,李德裕勸告文宗說李訓不適宜為近侍官員,文宗猶豫不決。

當李訓和鄭注的任命詔書送達門下省審核的時候,門下省給事中鄭肅、韓佽決定封還詔書,駁回對李訓和鄭注的任命。李德裕離開政事堂後,遇到另一位宰相王涯,就說給事中封還詔令,真是令人欣慰。

李德裕剛離開,王涯趕忙去對兩位給事中說,李德裕剛留下話,讓兩位不要封還詔書。鄭肅、韓佽素來敬重李德裕,便署名通過了對李訓和鄭注的任命。第二天,李德裕和鄭肅、韓佽碰麵,才知道受了王涯的欺騙,追悔莫及。

原來,唐朝實行三省六部製,三省分立,相互製約。李德裕和王涯都是宰相,但是職責不同,所以讓王涯鑽了空子。

早在夏朝、商朝就設立了三公九卿處理朝政。周朝以太師、太傅、太保為三公,以少師、少傅、少保、塚宰、司徒、宗伯、司馬、司寇、司空為九卿。

秦朝秦始皇采納廷尉李斯的建議,建立了加強君主集權的官僚體係。秦變周法,設置左右丞相取代三公,天下之事皆決丞相府。地方實行郡縣製,官吏任免權由朝廷控製。又設太尉,作為皇帝的軍事助手,協助掌管全國的軍隊。設禦史大夫為丞相的助手,掌圖籍章奏、監察百官。九卿,分工負責各項具體國事。

漢朝開始實行的還是三公九卿製。漢武帝改革了中央官製,把中央官員分為外朝官、內朝官,此後經過長期發展形成了三省六部製。三省即中書省、門下省、尚書省,六部指尚書省下屬的吏部、戶部、禮部、兵部、刑部、工部。

按照三省分立、相互製約的原則,中書省是決策機構,負責秉承皇帝旨意草擬和頒發詔敕,起草之責由中書舍人負擔。門下省是審議機構,負責審核詔令。審核通過則交由尚書省發布執行;審核不通過,可以封還和加以駁正,稱“封駁”。駁正之權由給事中掌握。中書、門下二省設在宮內,負有諫諍之責,設左右諫議大夫、左右補闕、左右拾遺,以匡正皇帝的過失。

尚書省設在宮外,隻有執行權,並不參與決策。長官為尚書令,因太宗李世民任過此職,此後實際上不任命,由左、右仆射代行職權。仆射之下有左右丞、左右司郎中、員外郎,負責都省職事,總領六部。各部長官稱尚書,副職為侍郎。各司之長為郎中,副職為員外郎,分別負責貫徹各種政令。

其中,吏部負責考核、任免四品以下官員;戶部負責財政、國庫;禮部負責貢舉、祭祀、典禮;兵部負責軍事事務;刑部負責司法、審計事務,具體審判另有大理寺負責,重大案件由刑部、禦史台、大理寺三司會審;工部負責工程建設。每部各轄四司,共為二十四司。

尚書省有尚書令一員,正二品。因唐太宗未即位前曾任尚書令,此後尚書令雖存官名但不實授,而是由地位較低的左、右仆射為尚書省的長官。左、右仆射各一員,從二品。其下又有左、右丞各一員,左丞掌管吏、戶、禮三部十二司,右丞管兵、刑、工三部十二司。至於吏、戶、禮、兵、刑、工六部每部各設尚書一人,皆為正三品。中書省、門下省類似皇帝的秘書機關。中書省有中書令二員,正二品;中書侍郎二員,正三品;中書舍人六員,正五品上。中書令掌“軍國之政令”,或由皇帝處承旨,或將宰相議決之事交由中書侍郎、中書舍人草製詔令。

中書省擬好詔令後,轉歸門下省審議。門下省有侍中二員,正二品,侍郎二員,正三品,左散騎常侍二人,從三品,諫議大夫四員,正五品上。侍中“職掌出納帝命”,即承皇帝之命審核各種上行的公事。中書省所擬詔令倘有違失,門下省可以駁正,封還中書重擬,此所謂“封駁”,甚或可以在中書所擬詔令上進行塗改,駁還中書重寫,此稱“塗改”。唐朝初年,侍中、中書令尚書省之左、右仆射皆為宰相,因其官位顯赫,朝廷不輕易授人。

此外還有秘書省監掌邦國經籍圖書之事,殿中省監掌乘輿服禦之政令,內侍省常在內侍奉,出入宮掖,宣傳製令。

唐朝設置多位宰相,最多時曾達到十七人。有時皇帝信任一人,如天寶年間的李林甫、會昌年間的李德裕等。然此不過是一時的現象。

由於本朝實行三省六部製,三省彼此製約:中書取旨,門下封駁,尚書奉而行之。所以,李德裕批評給事中鄭肅、韓佽,說給事中的封駁不需要宰相王涯複核。

王涯是太原人,博學,進士出身,與令狐楚關係較好。文宗時,召拜太常卿,以吏部尚書總鹽鐵,進尚書右仆射、代郡公。當時,以本官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俄檢校司空、門下侍郎。所以,被王涯鑽了空子。

鄭注在任命通過後,便和王守澄、李訓一同商議對付李德裕。十月,利用李宗閔和李德裕的舊怨,以李宗閔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楊虞卿為工部侍郎,蕭澣為刑部侍郎,李訓為翰林侍講,又以李德裕出為山南西道節度使。

蕭澣、楊虞卿是牛黨中堅,但真正置他們於死地的卻非李黨,而是打著反對黨爭旗號趁機漁利的李訓、鄭注朋黨。

不久,李訓、鄭注又開始清除李宗閔黨。文宗九年四月,楊虞卿拜京兆尹。六月,京師謠言四起,紛紛傳說鄭注為文宗煉丹,需要小兒心肝,秘密下旨捕捉小兒無數。民間奔走相告,都把小兒藏在隱秘的地方,群情激憤,街肆洶洶。文宗聽說後很不高興,鄭注忐忑不安。

禦史大夫李固言平時仇恨楊虞卿朋黨,於是上奏:“他昨天追根究底追查,才知道這些話出自京兆尹楊虞卿的從人,因此瘋傳於京城。”文宗震怒,當即下令逮捕楊虞卿入獄。因李宗閔極力營救,楊虞卿親戚八人自係,撾鼓訴冤,於是沒有殺楊虞卿。

鄭注又在文宗麵前詆毀李宗閔。於是李宗閔被貶為明州刺史。七月,貶楊虞卿為虔州(今江西贛州)司馬,蕭澣為遂州(今四川遂州)刺史。八月,貶楊虞卿為虔州司戶。再後來楊虞卿卒於貶所,李商隱曾作《哭虔州楊侍郎》(原注:虞卿)。

九月,文宗任命李訓為禮部侍郎、同平章事。詔令李訓於平章職事之閑暇,三五日到翰林院去一次。李訓既掌大權,立即策劃誅殺宦官。

當初文宗被擁立為皇帝時,右領軍將軍仇士良曾經有很大的功勞,但他受到王守澄的壓製,於是二人產生了矛盾。這時,李訓、鄭注向文宗建議,提拔仇士良以便分割王守澄的權力。文宗任命仇士良為左神策軍護軍中尉,王守澄得知後很不高興。

當年憲宗去世,宮中侍從都說是被宦官陳弘誌所暗害的。這時,陳弘誌擔任山南東道監軍,便將他召回,等他行至青泥驛,派人用禦賜之杖將他打死。

文宗又派遣宦官李好古前往王守澄的住宅,賜王守澄毒酒將他殺死。隨後,追贈王守澄為揚州大都督。

不久,鄭注授檢校尚書左仆射、鳳翔尹、鳳翔節度使。李訓、鄭注約定,鄭注到鳳翔後選數百精壯士兵作為親兵,利用安葬王守澄的機會,由文宗命令宦官參加葬禮,鄭注率領親兵趁機將宦官全部誅殺。但李訓為了獨占功勞,臨時改變計劃,他與手下商議,密謀先除宦官,再逐鄭注。於是李訓任命親信李孝本為禦史中丞,京兆尹李石為戶部侍郎,京兆少尹羅立言權知府事,太府卿韓約為左金吾大將軍,掌握京城及宮廷的防衛權;以大理卿郭行餘為邠寧節度使,戶部尚書王璠為河東節度使,招募軍隊,組建一支與宦官所掌禁軍相抗衡的武裝力量。

十月,文宗在曲江賜宴百官。十一月二十一日,文武百官正在早朝,左金吾衛大將軍韓約上奏,稱左金吾廳後石榴樹夜降甘霖,是祥瑞之兆,請文宗親臨觀賞。文宗派執掌神策軍兵權的宦官仇士良、陳弘誌前去觀察。到了左金吾廳,秋風掀起廊廡帷幕,暴露出隱藏幕後的士兵。仇士良等奪路而逃,劫持文宗退還宮中。

朝臣一時驚散。李訓見事不濟,換上隨從的青衫,走馬而出,路上揚言說:“我何罪而被貶謫?”大家都沒有懷疑他。李訓出宮後,單騎走入終南山佛寺。終南僧宗密素與李訓友善,準備給李訓剃發藏匿起來,徒弟們都認為不可。李訓隻好出山,去鳳翔投奔鄭注,為盩厔鎮遏使宋楚所擒,械送京師。到了昆明池,李訓恐怕更受酷辱,就說聽說神策軍正在搜捕他,誰得到他一定會得富貴,你們還不如把他的首級送去,免得被神策軍搶了去。宋楚於是斬下李訓首級送給神策軍。

“甘露事變”的時候,宰相王涯、賈餗、舒元輿等不明真相,退到中書省等候文宗召見。宦官挾持文宗退入後宮後,立即派遣神策軍五百人,持刀逢人即殺,死者約六七百人。接著關閉宮城各門搜捕,又殺千餘人。右神策軍在崇義坊擒獲韓約,隨即斬殺。

王涯步行到永昌裏的一個茶館,被禁兵逮捕,押送到左神策軍中。舒元輿換上民服,一人騎馬從安化門逃出,被騎兵追上逮捕。賈餗換了便服步行出宮,次日自知無所逃,素服乘驢到興安門自首。

參與事變的王璠回到長興裏家中後,閉門不出,用招募的私兵防衛。神策軍前來搜捕,在門口欺騙他說,王涯等人謀反,朝廷打算任命他為宰相,將他騙出帶走。

王涯這時已七十多歲,被戴上手銬腳鐐,遭受毒打。最後,王涯無法忍受,隻好違心承認參與謀反,企圖擁立鄭注為皇帝。

第二天,百官入朝,禁兵露刃夾道。文宗禦紫宸殿,問:“宰相何為不來?”仇士良說:“王涯等謀反係獄。”把王涯手狀呈上。文宗問左仆射令狐楚、右仆射鄭覃是不是王涯的手書。令狐楚辨別後說是的。於是判定王涯、賈餗等謀反,腰斬於獨柳之下,親屬無問親疏皆死,孩稚無遺,妻女不死者沒為官婢。

當時,王涯的堂弟王沐,又老又窮,騎驢至京師,希望依賴王涯謀一個縣尉職位,等了一個月,才受到王涯接見。王沐去拜訪王涯時,正趕上仇士良搜捕王涯家族,也被以王氏之宗同坐。

此時,鳳翔節度使鄭注聞知消息,帶領親兵五百,趕至扶風。路上聽說李訓已敗,複還鳳翔。仇士良使人齎密敕授鳳翔監軍張仲清,令殺鄭注。

同時,宦官還派出騎兵一千多人出城追捕逃亡的人。李訓、鄭注和宰相王涯、賈餗、舒元輿以及王璠、郭行餘、羅立言、韓約、李孝本等十多家全被滅族,當時朝臣多被誅殺,官署為之一空。這次事變,曆史上稱為“甘露之變”。

“甘露事變”後,令狐楚和鄭覃被留宿中書,處理機務。令狐楚受命起草詔書,因不滿宦官擅權,同情王涯等人,在詔書中敘述王涯的反事非常浮泛,宦官很不高興。令狐楚因此不得為相,鄭覃以本官同平章事,加弘文館大學士。

當時,李商隱正借宿令狐家。他們一定有過促膝交談的夜晚,令狐楚將他的政治見解、將他的學識深刻地耳濡目染到李商隱身上。

李商隱痛恨李訓的誌大謀淺、貽誤國事,又哀歎文宗的不能知人善任,也對令狐楚的屈從宦官不滿,寫下了《有感二首》(自注:己卯年有感,丙辰年詩成):“九服歸元化,三靈葉睿圖。如何本初輩,自取屈犛誅。有甚當車泣,因勞下殿趨。何成奏雲物,直是滅萑苻。證逮符書密,辭連性命俱。竟緣尊漢相,不早辨胡雛。鬼籙分朝部,軍烽照上都。敢雲堪慟哭,未免怨洪爐。”“丹陛猶敷奏,彤庭欻戰爭。臨危對盧植(自注:是晚獨召故相彭陽公入),始悔用龐萌。禦仗收前殿,凶徒劇背城。蒼黃五色棒,掩遏一陽生。古有清君側,今非乏老成。素心雖未易,此舉太無名。誰瞑銜冤目,寧吞欲絕聲。近聞開壽宴,不廢用鹹英。”

這兩首詩裏的觀點,也許就是令狐楚的觀點。在敘述了甘露之變之後,李商隱忽然一筆宕開,講起日前皇帝壽宴的事來。文宗的壽宴中,宦官給他安排了自己無法挽救而無辜被殺的王涯所定的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