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歧路西東:古文與駢體、恩師與嶽父02(3 / 3)

開成五年(840年),令狐緒兄弟除父喪。唐製,父母之喪,丁憂三年,實際服喪二十五個月。

次年六月,李商隱又撰寫了《奠相國令狐公文》。他想起自己以平民百姓身份,在令狐楚幕府參加宴會,當時有人誇獎他,令狐楚憐惜;有人貶低他,令狐楚甚至嗬斥對方。要是聽到誰誇讚李商隱,令狐楚就心花怒放;要是聽到誰詆毀李商隱,令狐楚就勃然大怒。可以說,他對李商隱就像對待自己的兒子一樣。

他感念令狐楚對他的關照提攜,教他學會天下無雙的今體駢文撰寫本領,又中了進士,禁不住淚如雨下:

“嗚呼!昔夢飛塵,從公車輪;今夢山阿,送以哀歌。古有從死,今無奈何!天平之年,大刀長戟。將軍樽旁,一人衣白。十年忽然,蜩宣甲化。人譽公憐,人譖公罵。公高如天,愚卑如地。”

他自大和三年(829年)首謁令狐楚,至開成三年(838年),首尾正好十年。他如蟬蛻蛇蛻,脫離塵世。令狐楚傳授他章奏之學,如氣之相轉續。他早歲學仙玉陽,稱玉陽山為“舊山”。陶潛《挽歌》:“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昔日追隨令狐楚,常在其車後塵土中行走;如今令狐楚已逝,真是托體同山阿。

《孟子》說,“伯夷,聖之清者也;伊尹,聖之任者也;柳下惠,聖之和者也;孔子,聖之時者也。孔子之謂集大成”。伯夷是聖人裏麵最清高的,伊尹是聖人裏麵最負責任的,柳下惠是聖人裏麵最隨和的,孔子是聖人裏麵最識時務的,是集大成者。

魂魄有別,魂可遊離於人體之外,魄則依附於形體而存在。人死後魂氣上升而魄著於物,故曰浮魂沉魄:“聖有夫子,廉有伯夷。浮魂沈魄,公其與之。故山巍巍,玉溪在中。送公而歸,一世蒿蓬。嗚呼哀哉!”(《奠相國令狐公文》)

年底,他在進京路上遇到趙皙。他倆都曾在太原令狐楚幕下,又同在兗州崔戎幕下,而且還是親戚關係。趙皙當時是協律郎,正準備赴宣歙王質幕府為僚。本朝,太常寺屬奉禮郎二人,從九品上;協律郎二人,正八品上。

他寫了《贈趙協律皙》(原注:愚與趙俱出今吏部相公門下,又同為故尚書安平公所知,複皆是安平公表侄):“俱識孫公與謝公,二年歌哭處還同。已叨鄒馬聲華末,更共劉盧族望通。南省恩深賓館在,東山事往妓樓空。不堪歲暮相逢地,我欲西征君又東。”

吏部相公是指令狐楚,時任吏部尚書。尚書省在大明宮之南,稱為南省。故尚書安平公是崔戎。東晉謝安寓居會稽時棲遲東山,每遊賞,必以妓從,其後雖入朝居高位,然東山之誌始末不渝,每行於言色。

孫綽與謝安曾經同居東土,同泛海同修禊。他以孫綽和謝安比喻令狐楚和崔戎。他又以梁孝王賓客鄒陽和司馬相如比喻他和趙皙,又借用晉劉琨之妻是盧諶從母來比喻他倆的親戚關係。

時值年末,他們二人舊地相逢,卻又分手,君向宣歙他向秦,這一別不知還能再相逢嗎?

他來到長安,先去崔戎舊宅祭奠。宅子已經無人居住,破落不堪:“明年徒步吊京國,宅破子毀哀如何。西風衝戶卷素帳,隙光斜照舊燕窠。”(《安平公詩》)

回想起崔戎往昔傳道師育之恩猶如昨日,親屬間文酒賞會之雅事已不可複尋。自己與趙皙、杜勝、李潘往昔一同受崔兗海厚遇,為崔戎千金市骨之誠所感而應辟入幕。

杜勝是前宰相杜黃裳之弟。李潘即是李藩,憲宗時宰相、湖南觀察使李承之子。當崔戎任兗海觀察使時,曾分別奏杜勝、李潘及他充判官、支使、掌書記。

他淒然沉痛地寫下《過故崔兗海宅與崔明秀才話舊因寄舊僚杜趙李》:“絳帳恩如昨,烏衣事莫尋。諸生空會葬,舊掾已華簪。共入留賓驛,俱分市駿金。莫憑無鬼論,終負托孤心。”

令狐楚去世後,李商隱與杜勝、李潘兩位同僚各謀所就,行將分手。還記得當初在崔戎幕府時,表他們兩人的狀就是李商隱起草的。李商隱從內在的體驗上,開始逐漸理解到楊朱泣歧的意義。歧路代表一種抉擇,選擇本身就是令人迷惘、狐疑甚至痛苦的。楊朱之所以臨歧而泣、阮籍之所以窮途痛哭,哭的都是這種人生抉擇的悲哀。

杜勝、李潘二人在兗州幕之後,又入山南西道令狐楚幕府。在兗州、梁山兩地,他們均遇府主亡故、幕僚星散的分離情事。他作了《彭城公薨後贈杜二十七勝李十七潘二君並與愚同出故尚書安平公門下》:“梁山兗水約從公,兩地參差一旦空。謝墅庾村相吊後,自今歧路各西東。”

18.王茂元病逝

王茂元病逝,是在武宗會昌三年(843年)鎮河陽時,享年69歲。那時王茂元正受朝廷之命與劉稹作戰,死於軍中,而李商隱當時正居母喪。

王茂元在任嶺南節度使時,積聚了巨額資產。“甘露事變”前,宰相王涯和鄭注任命他為涇原節度使。“甘露事變”後,王茂元非常恐懼,散盡財產行賄,逃避了族滅之災。

王茂元鎮涇原到開成四年冬滿四年任期。按照慣例,唐朝諸軍鎮使皆四年一替。李商隱為王茂元作了《為濮陽公陳情表》,申請調回朝中:“一去闕廷,五罹寒敖。處京畿五百裏之內,控蕃寇數十州之多。”

在表裏,王茂元恭維皇帝陛下道冠百王,功高三代,照臨若日,覆露如天。況且現在國不乏人,時稱多士,有才能謀略在茂元之上,齒發少於微臣,請求代理涇原節度使,鎮守邊關。

李商隱在涇原幕期間共為王茂元撰擬表狀啟牒二十九篇,大概擔任的是掌書記的工作,但或非正式奏辟。裴蘧在涇原節度使幕府就是掌書記,李商隱當日也隻是幫助王茂元工作,並沒有名分。

開成三年(838年)正月初九,楊嗣複由戶部尚書同平章事。九月,陳夷行為門下侍郎,李玨、楊嗣複為中書侍郎。九月下旬,李商隱在涇原節度使幕府起草祝賀他們進正位的賀信。

十二月二十五日,周墀自考功員外郎、知製誥充翰林學士。三年十一月十六日,加職方郎中。他起草《為濮陽公與周學士狀》,既致祝賀,又望其薦引。

開成四年閏正月,丁居晦自禦史中丞改中書舍人。他寫了《為濮陽公與丁學士狀》:“敝廬仍在,白首未歸。顧皋壤以興嗟,念歧路而增歎。”

文宗去世後,武宗繼立。王茂元奉旨入京,任禦史中丞,舉家遷入京城。他和王晏悅得以相聚,此時他仍在弘農任職。原宰相楊嗣複被貶為潮州刺史。

七月,武宗召淮南節度使李德裕。是年八月,葬文宗於章陵。當李德裕正在入京之際,行至洛陽一帶時,李商隱替王茂元寫了《為濮陽公上淮南李相公狀》:“竊計軒車,已臻伊洛。”李德裕九月初一抵京,授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此時,王茂元調任忠武軍節度使、陳許觀察使,管陳、許、蔡三州,治所在陳州(今河南淮陽),招李商隱前去幕府幫忙。此時王茂元66歲,已是高齡。

李商隱到陳州後,起草了《為濮陽公陳許謝上表》,又替王茂元給李德裕寫了《為濮陽公上淮南李相公狀》:“伏限守藩,中外相左,無緣接晤。”

據《舊唐書》,長安至許州一千二百裏。當時,李希閔正住在洛陽。李商隱代寫了《為濮陽公上賓客李相公狀》,說自己早年得到提攜,才得以任職節鎮;此次出守陳州,限於流例,不敢枉路拜見,內心卻是攀戀不已。如果你能理解我的赤誠,則我們即使是遠隔山川,仍像是同居一室一樣。

最後的祝願語說:“呂望老於渭濱,始持兵柄;周公還於洛邑,複秉國鈞。”——對他的複職相位,寄予了無限的希望。

李商隱那時正在等候朝廷常調,就沒有在陳州幕府正式任職,隻是臨時幫忙,起草了《為濮陽公陳許奏韓琮等四人充判官狀》《為濮陽公上四相賀正啟》等。

李商隱還寫了《為濮陽公補顧思言牒》:“右件官,山棲自高,棋品無敵。空縱爛柯之思,未逢賭郡之時。以其勢協爭雄,事同攻昧,易局中之急劫,佐麾下之權謀。事須補充州衙推,方將對局,寧在沒階。仍宴集,不用公服趨走。”

顧思言就是顧師言,唐代圍棋高手。《舊唐書》和《杜陽雜編》裏都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唐宣宗大中年間,日本國王子訪問大唐。王子善於下圍棋,要求與唐朝國手對弈。唐宣宗便讓宮中棋師顧師言出戰。至三十三著,仍未決出勝負。顧師言擔心有辱皇命,於是使出“鎮神頭”絕招。王子瞪目縮臂,乖乖服輸。回到賓館後,王子問負責接待外賓的官員:“這是貴國的第幾高手?”答道:“第三高手。”王子說還想會一會第一高手,官員說:“按照我國的規定,勝了第三高手後見第二高手,勝了第二高手方可見第一高手。”王子歎道:“我在日本國內已可算是第一高手了,想不到還不及你們的第三高手。”其實,顧師言是當時唐朝的第一高手。《舊唐書》記載:“大中二年三月己酉,日本國王子入朝,貢方物,王子善棋,帝令待詔顧師言與之對手。”

唐懿宗繼位後的鹹通三年(862年),日本有一位皈依佛門的親王來過中國,法名真如,故稱真如法親王,又稱頭陀親王。皈依佛門四十年。65歲高齡,漂洋過海來唐尋找佛教的真諦,曆訪高僧之後,依然非常失望,後來從廣州出海赴印度,其後音訊全無。

幫助王茂元處理完前期公務,等到陳州幕府掌書記段環上任,李商隱才回到長安。他暫時在華州周墀幕府幫忙,這裏離樊川也近。

周墀,汝南人,開成四年拜中書舍人。本朝,中書舍人六員,正五品上,掌詔令、侍從、宣旨、接納上奏文表等事。武宗即位,周墀出為華州刺史、鎮國軍潼關防禦使。

會昌元年(841年),李商隱30歲。正月,他在周墀幕寫了《華州周大夫宴席》:“郡齋何用酒如泉,飲德先時已醉眠。若共門人推禮分,戴崇爭得及彭宣。”還寫了《為汝南公賀元日朝會上中書狀》。

李商隱在周墀幕府堪堪度過一年時光。時光到了會昌二年(842年),李商隱31歲。春天,李商隱再次參加吏部考試,最終以書判拔萃,官授秘書省正字。此時,令狐綯已由左補闕升為戶部員外郎。

顯然主要是感念王茂元的恩遇,寄寓自己的哀思。從中也可見李商隱性格中深情的一麵:對親人、恩知深懷感激。王茂元於李商隱雖有“聘幕”之恩,卻不能給他更多知遇。

四月初七,昭義軍(今山西長治)節度使劉從諫死。四月二十三日,朝廷追贈劉從諫太傅。其侄兒劉稹擁兵自立,公然對抗朝廷。

朝臣多認為,回鶻餘燼未滅,邊境仍然需要加強防守。現在,如果征討昭義,恐怕國家的財政難以支持,宰相李德裕力排眾議。他說,昭義的情況和河朔地區的魏博、成德、幽州三個藩鎮不同,河朔地區割據跋扈已有很長時間,幾朝皇上都承認現狀,不再討伐他們。而昭義鄰近京城,敬宗時期不理朝政,在節度使劉悟去世後,命他的兒子劉從諫世襲擔任了節度使。劉從諫驕橫跋扈,多次上表逼迫威脅朝廷。現在,在臨死的時候,又擅自把兵權傳給自己的侄子。如果朝廷任命劉稹為節度使,各地藩鎮都會效法他的做法,所以必須出兵征討。

武宗問李德裕有什麼辦法能夠製服劉稹?李德裕回答,假如朝廷能夠派遣一位德高望重的大臣前往河北三鎮轉達皇上的旨意,在平定昭義的叛亂後,朝廷將給予將士優厚的官爵和賞賜。那麼,劉稹孤立無援,肯定會被擒獲。於是,武宗決心討伐劉稹。

五月十三日,朝廷下製削奪劉從諫和劉稹的官爵,發河陽節度使王茂元等八鎮兵馬討伐劉稹。此時,河東節度使劉沔、成德節度使王元逵、河中節度使陳夷行都奉命發兵征討劉稹。武宗又任命王元逵為昭義北麵招討使、何弘敬為南麵招討使,討伐劉稹。

武宗命刑部侍郎兼禦史中丞李回出使安撫河北幽州、成德、魏博三個藩鎮,令幽州乘秋季早日平定回鶻餘部;令成德和魏博早日進兵平定昭義的叛亂。李回抵達河朔地區後,何弘敬、王元逵、張仲武三個節度使都到城外迎接,立在道路的左邊,恭恭敬敬地等候李回。自從安史之亂以來,河朔地區的藩鎮還沒有對朝廷的使者如此恭敬過。李回既能明辨是非,而且很有膽量,三個藩鎮節度使都表示服從朝廷詔令。

李德裕對武宗說,太子賓客、分司東都李宗閔曾和劉從諫交結,不宜再讓他繼續留在東都,以免妨礙討伐昭義的軍事行動。於是,武宗任命李宗閔為湖州刺史。

當時,徐州人石雄勇敢堅毅善於作戰,在軍中有威名。王智興討伐李同捷時,曾派石雄領先渡過黃河,所向披靡。此時,武寧節度使李彥佐討伐劉稹,不肯進兵。李德裕任命石雄為晉絳行營諸軍副使,幫助李彥佐。當時,王宰駐紮在萬善,劉沔駐紮在石會關,都觀望不肯先進軍。

石雄接受了任命,立刻率軍越過烏嶺,攻破了叛軍五座營壘,殺頭上千顆,叛軍大驚。石雄對財物很清廉,每次皇帝賞賜的東西,他都放在營帳門口,自己拿一匹絹,其餘的分給兵將,因此兵將感動,沒有不奮勇殺敵的。李德裕任命石雄為行營節度使,取代李彥佐,調任河中。

李商隱在討伐劉稹中寫了《行次昭應縣道上,送戶部李郎中充昭義攻討》(原注:唐武宗會昌三年,昭義節度使劉從諫卒,子稹拒命,自為留後,詔成德、魏博、河東、河陽合兵討之):

將軍大旆掃狂童,詔選名賢讚武功。

暫逐虎牙臨故絳,遠含雞舌過新豐。

魚遊沸鼎知無日,鳥覆危巢豈待風。

早勒勳庸燕石上,佇光綸綍漢廷中。

李商隱替王茂元起草了《檄劉稹文》。文章首先回憶起劉稹祖、父輩的功勳,追敘王茂元與劉稹叔父、前昭義軍節度使劉從諫的交誼,動之以情。其次批評劉稹在劉從諫死後秘不發喪,自任留後的妄為,責之以義。接著指出成德鎮、魏博鎮父死子繼乃屬特殊情況,澤路鎮與之不同,不可效仿。最後根據曆史上正反兩方麵的事例和現實力量對比分析,指出叛亂必敗,曉之以利害,規勸劉稹早日息兵歸順。

在信中,他還進一步破除劉稹的僥幸心理,即依靠太行之險、數州之眾抗拒朝廷:澤潞一帶百姓心向朝廷,人心不會向他;劉從諫生前所作所為遭到物議,劉稹的抗拒對劉從諫不利;歸順朝廷可以得福;想依靠河北三鎮是靠不住的;處境不利,澤潞缺糧;劉從諫的部下會起來背叛。

“倘尚淹歸款,未整來軒,戎臣鼓勇以爭先,天子赫斯而降怒,金玦一受,牙璋四馳,魏、衛壓其東南,晉、趙出其西北。拔距投石者,數逾萬計;科頭戟手者,動以千群。兼驅扼虎之材官,仍率射雕之都督。感義則日月能駐,拗憤則沙石可吞,使兵用火焚,城將水灌。”

最後,李商隱替王茂元在信中說:“今故再遣使車,重申丹素,惟鑒前代之成敗,訪曆事之賓僚,思反道敗德之難,念順令畏威之易。”“在敗之舉,慎惟圖之,不宣。河陽三城節度使王茂元頓首。”(《檄劉稹文》)

這篇文章反映了李商隱反對藩鎮割據的政治立場,安史之亂以後最大的政治問題和社會問題是藩帥坐大、擁兵自雄。這種地方勢力對於中央政權的離心傾向是致命痼疾。

特別是李商隱預言的“自然麾下平生,盡忘舊愛,帳中親信,即起他謀,辱先祖之神靈,為明時之哂笑。靜言其漸,良以驚魂”果然實現了。

後來劉稹手下大將郭誼秘密約降,請求割下劉稹的頭起義投誠。石雄率七千兵直奔潞州,接受郭誼投降。石雄因功檢校兵部尚書,調任河陽。

李德裕上奏說,河陽節度使以前曾兼懷州刺史,河南府有五個縣的租稅被朝廷割讓隸屬河陽。不如現在以這五個縣設置孟州,懷州也另外任命刺史。等昭義平定以後,把澤州割讓歸屬河陽。這樣,太行山的天險就不全為昭義所有,而河陽則成為重要的藩鎮,東都洛陽的安危就不必再憂慮了。武宗采納了李德裕的意見。

八月十五日,昭義軍將領郭誼殺死劉稹歸降,傳首京師。

而這些,王茂元已經看不到了。在去年九月,王茂元病逝於軍營,獲贈司徒,諡號“威”。

王茂元幼時好學,隨父征戰,以勇略知名。德宗時上書自薦,授試校書郎,曆官讚善大夫、東都留守防禦判官、右神策軍將軍等職。文宗大和年間,累遷至嶺南節度使。在嶺南時,他招撫少數民族,頗著政績,又廣蓄財產,以財結交鄭注等顯貴,得以出任涇原節度使。鄭注被殺後,王茂元廣獻家資餉軍,未被治罪。後以將作監領忠武軍節度使,轉為河陽節度使。

為王茂元大兒子王侍禦瓘謝宣吊並賻贈表:“奉將聖旨,以臣父某官某亡歿,賜吊臣等,並賻贈臣亡父布帛三百匹,米粟三百石者。”

王茂元生加仆射,歿贈司徒。《舊唐書》:“正第一品,太尉、司徒、司空各一員,三公論道之官也。”王茂元的大兒子王瓘。

李商隱代王茂元起草了遺表:“攝生寡要,將命無方,寒暑頓侵,精神坐竭。灶乏傳薪之火,餘焰幾何?隙無留影之駒,殘光即盡。叩心戀闕,忍死封章。叫白日而不回,望青天而永訣。”“忽自今月某日,疾生腹髒,弊及筋骸,藥劑之攻擊愈深,神祇之禱祠無益。”(《代仆射濮陽公遺表》)

王茂元病逝時,時值戰亂。直到四年仲春,王茂元靈車方準備啟程,八月靈車方運抵洛陽。他其時尚在樊川,給許昌刺史李褒寫信:“王十二郎、十三郎扶引靈筵,兼侍從郡君,今年八月至東洛訖。聲塵永已,門館依然。仲宣非女婿之才,昔慚劉氏;安仁當國士之遇,今感戴侯。仰計交情,良深軫悼。下情不任感慟之至。”(《上許昌李尚書狀》)

他又寫了《祭外舅贈司徒公文》:“京西昔日,輦下當時。中堂評賦,後榭言詩。品流曲借,富貴虛期。誠非國寶之傾險,終無衛獾之風姿。公在東藩,愚當再調。賁帛資費,銜書見召。”“改頓水之辭違,成洛陽之赴吊。”

他回憶起當時陪著嶽父喝酒談笑,一直到日斜月上。他陪著王茂元時,不是以卑賤者伺候尊貴者,而是評賦談詩,討論政治,情同知交。漢陵、秦苑是長安的別稱:“漢陵搖落,秦苑冰霜。”(《祭外舅司徒公文》)

“屬纊之夕,不得聞啟手之言;祖庭之時,不得在執紼之列。”

“屬纊”是臨終的諱稱,即放置新絲絮。古代喪儀,病人瀕臨死亡時,要把新絲絮放在口鼻上,試探是否還有氣息。“啟手”典出《論語》。孔子對曾參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曾子病重時把學生們召集到身邊說:“啟予足!啟予手!”意思是,看看我的腳,看看我的手。後來“啟足、啟手”就成了“善終”的代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