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一笑,駐足天涯。
天很藍,花很紅,家很好。
十年過去,多少次潮漲潮落。每當海上升起明月,眼角總是濕濕的。民工口中的老家,是泥腿子夢中擋雨的屋簷遮陽的樹蔭飽肚的熱菜熱飯。文人筆下的故裏,是信客腳下的七彎八拐,是遊子終老也走不出的那道情關。
而於我,故鄉是那隻哽哽咽咽回腸蕩氣失落在波濤間的小船……
匆匆來了又去了,抹幹眼淚又長發飄飄走向遠方,心底一聲呼喊悠遠而綿長。
“媽媽!”
離去時媽媽麵帶暗色依然鎮定,站在陽台上緩緩揮手,驀然回首,她已被七姊妹花朵遮住頭。
多少次恍然看見烈日下媽媽在四處奔走尋找被哥哥帶去小河邊釣魚的我,多少次依稀聞到令人流涎的香味,那是媽媽在給我和弟妹包南瓜絲燙麵蒸餃。童年真好。不要長大多好。媽媽不老多好。
2001年趙敏在海南島留影
為什麼故鄉變幻成坐在輪椅上的媽媽,變幻成推著輪椅的我和已不能說話的媽媽一起麵對的那輪血色夕陽?
為什麼回鄉的路最終在鬆柏嶺上打個結,夜夜灑在遊子夢中的是青石條墳塋前那片冷冷的月光?總是夢見媽媽,夢中的媽媽年輕又美麗。
永遠地送走媽媽的那個早晨,我執筆寫下兩份放棄遺產繼承的字據,將我繼承的那份媽媽的房產和存款分別贈給同胞妹妹和兄長。像燕子失卻了舊年的巢,恓恓惶惶,我潦草地踏上背井離鄉的長途。從此,故鄉在我的口中變得支支吾吾曖昧不清。
也曾灑脫地吟道:“悄悄地我走了,正如我悄悄地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也曾獨自吟詠崔顥《黃鶴樓》名句:“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失卻故鄉,遠行者從一種孤兒變成另一種孤兒。縱然麵朝大海春暖花開,終究是麵朝大海空如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