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不破樓蘭終不還(1 / 3)

1 城頭更換大王旗——樓蘭王

從一封匈奴單於冒頓的挑釁漢文帝的信函中,樓蘭出現在漢朝史記官的曆史記載中,那時的樓蘭王並沒有記載名字。當張騫通使西域,路過樓蘭國時,這個小城邦給張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樓蘭城池規模不大,樓蘭人善良溫和、與世無爭。

西漢時的樓蘭國,由於地處漢朝與西域諸國的交通要塞,成為絲綢之路南道的重要驛站,漢朝無法越過這一地區進入西域,而匈奴也必須假借樓蘭的力量威脅漢王朝。所以絲綢之路上的小城邦樓蘭國一時間成了漢朝和匈奴爭相籠絡的對象,他們對樓蘭都盡力實行懷柔政策。而樓蘭國有時成為匈奴的耳目,有時歸附於漢,玩弄著兩麵派的政策,介於漢朝和匈奴兩大勢力之間,巧妙地維持著其政治生命。

人說一國之王尊貴顯赫,可是讓樓蘭王憂心忡忡的是匈奴的鐵蹄隨時會烏雲般湧來,踏碎樓蘭人安寧沉睡的夢;為漢使負水擔糧的勞役日漸沉重,壓得民眾步履蹣跚、喘不上氣來……因為樓蘭國小民弱,為了保存自己,隻能忍氣吞聲、仰人鼻息。在匈奴的欺壓下,在漢使的威儀下,幾代樓蘭王一直如此。

在整個短暫的樓蘭史中,有兩位國王始終是樓蘭故事中的核心人物——安歸和尉屠耆,他們都是樓蘭王的兒子,一對親兄弟,哥哥是安歸,弟弟是尉屠耆。他們先後登上了樓蘭王的寶座,是被匈奴和西漢的戰爭牽扯進來的一對無辜。他們原本骨肉相連,兩小無猜,可是匈奴將樓蘭王的大兒子安歸擄去做人質,漢朝則將小兒子尉屠耆帶回長安做質子。兩個在不同環境下生存的兄弟在不同文化的浸染下變成了個性思維迥異的陌路人,縱使相逢應不識,骨肉兄弟如同水與火,雖然從一個娘胎裏來,卻命定各奔東西,自相殘殺。

在匈奴帳營裏長大的安歸,入鄉隨俗,擇水草而居,完全成為一個匈奴騎士。他騎馬,獵殺,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匈奴單於很器重他,經常和他促膝深談,讓他參與軍中大事,待他比親生兒子還好;他擁有行宮、封地和衛隊,還有單於賦予他先斬後奏的特權。而在中原長安城中長大的尉屠耆,在這裏學習漢人的文化禮儀,領略到長安各種先進的工藝技術,受到博大精深的漢文化影響,他發現未受過文明教化的蒙昧狀態是多麼愚昧而野蠻。

這兩個身處異地的兒子讓樓蘭王牽腸掛肚,一晃幾十年過去了,長期處在夾縫中生存的樓蘭王不幸病逝。消息一經傳出,匈奴以最快的速度將安歸送回,繼承了樓蘭王的王位。安歸即位後,一改過去兩麵討好的對外政策,親匈奴遠漢朝,對待漢使的態度明顯冷淡,經常拒絕為漢使擔糧負水、充當向導的職責;他又貪戀漢朝的絲綢和精美物品,經常唆使部下攔截漢使,搶劫財物,甚至殘忍地殺害過往的商人使團,這一行徑引起了漢王朝的不滿。於是傅介子來到了樓蘭城,誅殺樓蘭王安歸並立生活在長安的小王子尉屠耆為樓蘭王。尉屠耆繼位後,下令遷都,並改國名為鄯善,成為了第一個鄯善王。

從樓蘭、尼雅古城已發掘出土的佉盧文、漢文木簡及紙文書中可以看出樓蘭古國的文明概貌:顯而易見,國王是樓蘭國的最高統治者,是全國土地的占有者,全國百姓都要為皇家服勞役。國王任命執政官,負責執行法律,人民的生死大權都掌握在王的手中。

這個時期,一國之君稱為“大王”“王中之王”是塔裏木盆地直至伊朗高原的習俗。按照佉盧文的慣用語,鄯善王被稱作“偉大的國王”“大王”“威德宏大”及“天子”之類的稱號。從佉盧文木簡中可以看到在公元三四世紀時期,至少有五位鄯善國王統治著國中的政治、經濟、文化和社會生活狀況。

那個“偉大的國王”居住在現若羌地帶的扜泥城,他喜歡通過一種特製的木簡發號施令,指導全國各地的行政事務。他的書記官用漢隸和佉盧文兩種官方通用文字,用木筆蘸墨,不辭辛苦地記下王的一個又一個指令。鄯善的大王經常向西麵的鄰居於闐國派遣訪問使節,也常常告誡離於闐最近的精絕國長官要加強對於闐的戒備和防範。

公元三四世紀時,除了靠近漢王朝的鄯善國使用紙張以外,靠西的尼雅、於闐等地幾乎沒有發現使用紙張的跡象。那種楔形木簡是有密封設置的,專用的外形是國家重要文件的體現。那時的鄯善國國力增強,兼並了附近的幾個綠洲城邦,其統轄的領地範圍廣大:位於安迪爾河流域的莎車,位於車爾臣河流域的且末、小宛,位於尼雅河的精絕,還有羅布泊西岸的樓蘭古城均為其屬地。《後漢書·西域傳》中有這樣的記載:小宛、精絕、戍盧、且末為鄯善所並。

大王是國中最高的法官,對於一切案件和爭訟,他都擁有最終的裁決權,一切有爭議的案子必須送達王廷審理,以免誤判。他的態度顯得嚴厲而英明,有時甚至會事無巨細地過問人民的一些日常瑣事,他經常直接出麵解決有關王國經濟命脈的問題,例如種子的分配、水源的爭奪、防止水資源浪費等實際而瑣碎的問題。

他鄙視犯罪行為,製定刑法規定:凡在當地犯罪者,務必死於當地。

鄯善誕生了世界上最古老的“森林法”,對保護樹木、防止亂砍濫伐作了嚴格的規定,可見在這被沙漠包圍著的綠洲之邦,在嚴酷的生態環境中帶領人民求生存是多麼不易。為了利於政令傳達和國際交往,鄯善王建立了聯係緊密的驛傳製度,專門傳達國王諭令的信使終日快馬加鞭飛馳在綠洲、沙漠交錯的轄地。

除了解決司法糾紛,他關心的問題更多是稅收以及防禦外敵“蘇毗”部族的侵擾。此外,與中原的集權製管理相似,鄯善王國的官僚製度日漸龐大和複雜,那些官僚既是助手又是敵人,管理上頗費頭腦。國王下設“諸執政官”,負責處理王國內部的各項事物,執行法律,調節處理各級官吏和各地方之間的糾紛。王國內分設州、城,設有地方執政官,在基層政權中則設有百戶和戶長。王國內還有稅吏,負責到各地征收賦稅的官吏,他們掌握實權,掌管著地方的土地糾紛、穀物播種、民間借貸,甚至男女婚嫁等事務,是各地王權利益的代表。王國中各級官吏等級分明、秩序井然。

鄯善王非常崇敬佛法,早期樓蘭國曾有原始的宗教信仰活動。當佛光普照在整個鄯善王國,上至國王,下至百姓,無不焚香敬佛,以善修心。

僧侶在王國中擁有較高的社會地位,並在經濟領域有獨立的權利,可以占用土地,借貸糧食,征收稅賦。每年的4月1日浴佛節是國中極其重要的節日,民眾傾城出動,聚集在佛寺前,聽國中高僧講經,祈求“五穀豐登,王道昌盛”。

通過佉盧文、漢文書簡分析,鄯善王精於治國,鄯善王國當時的文明程度令研究佉盧文的歐洲學者康拉德教授驚詫不已,這比同時代的歐洲文明至少先進了幾百年。然而,在大王統治下的鄯善國,仍然不慎重蹈覆轍。

當鄯善王再次在國門前攔截使臣,遂引來了殺身亡國之禍。怒氣衝衝的騎兵奔襲而來,王帶領民眾抵抗,最終棄城而逃。勝者王侯敗者寇,泱泱大國,國破家亡,前有流沙,後有追兵,毒日當頭,沙海茫茫。

當王死於極度憤恨中時,樓蘭是堵在胸口永遠的痛,樓蘭最後一個王,死不瞑目。

2 直為斬樓蘭——刺客傅介子

“願為腰下劍,直為斬樓蘭。”唐代詩人李白為我們講述了一段驚心動魄的曆史——傅介子行刺樓蘭王。在《漢書·傅介子傳》中這段驚世駭俗的場麵僅用了百餘字就一筆帶過了。這個曆史上行刺成功的刺客卻遠遠不如刺殺秦王失敗的荊軻名氣大,他在完成一生中最輝煌的一件事後,優雅地封起瀝血的劍刃,神秘地消失在曆史的塵煙中。

傅介子西行刺殺樓蘭王的時間是公元前77年,在此一百年之前張騫領命通西域,與西域各國結成對付匈奴的鬆散聯盟,大將李廣利、李陵、李廣、衛青、霍去病等人都是那一百年之內的英雄豪傑。在此一百年之後班超率三十六人出使樓蘭國,怒殺同時而來的匈奴使團三十多人,駭服更名為鄯善的樓蘭王。

傅介子自幼習劍,最崇拜的人物是荊軻。雖然荊軻刺秦王失敗了,但並不妨礙他在傅介子心中的偉岸形象。他曾經深入分析荊軻刺殺秦王失敗的原因和細節,並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成為像荊軻這樣的英雄報效國家。

或許傅介子就是為行刺而生,就是為樓蘭的命運而生。數十年磨一劍,隻為一朝刺殺樓蘭王。

西域三十六國的龜茲國、樓蘭國由於處於匈奴與漢朝兩個大國之間,為了生存,不得已經常充作兩麵派,他們知道自己國小民弱,誰也開罪不起,隻好使用如此伎倆,以保自家平安。當漢使路遇龜茲國時,竟然看到龜茲國大宴匈奴使者。於是,傅介子請命至龜茲,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潛入匈奴使者住所,將還在昏睡中的匈奴使者殺死。當他提頭去見龜茲王時,龜茲王大駭,遂表示臣服漢朝絕不二心。

樓蘭國的軍隊經常偷襲途經本國的漢使和商隊,他們貪婪地劫去漢使、商人的財物,尤其垂涎於漢朝的絲綢錦緞及珠寶玉器,並殘忍地將他們拋屍荒野。如此逆行,引起了漢朝的強烈不滿。這時,傅介子猶如一把短刀出現了,他向朝廷請命表示願意再去西域,為大漢鏟除憂患。

漢昭帝元鳳年間,傅介子滿懷報國的豪情壯誌,奉命隻身出使西域,西出陽關經過白龍堆後的第一站就是樓蘭國。傅介子一路上都在謀劃如何接近那個叫安歸的樓蘭王,當他在涉沙行進的疲憊中看到樓蘭國幾乎不加任何防禦措施的城牆,心裏對樓蘭的情況有了一定的把握。得知漢使到來,樓蘭國的迎接大臣顯得不冷不熱,國王安歸似乎並不打算接見傅介子,佯稱自己國事繁忙避而不見。曾經在匈奴營中做過質子的安歸,受匈奴的影響頗深,繼任後一改過去老樓蘭王的政策,對待來往的漢使態度冷淡疏離,由於他的默許,樓蘭境內劫殺漢使的事情時常發生。

左右大臣勸告安歸要學習老樓蘭王的迂回圓滑,在外交政策上萬萬不可厚此薄彼,以免給自己留下禍患。安歸豈能聽從,他從小就看著自己的父親老樓蘭王在匈奴與漢朝之間唯唯諾諾、忍辱負重地生活,他認為沒有必要如此。如今自己有匈奴這座靠山,還怕他大漢進攻不成?所以,安歸不聽勸告,一意孤行。

為了刺殺樓蘭王,傅介子作了周密的安排部署。他事先了解到安歸貪財戀物的性格特點和樓蘭王宮的地形與侍從的情況,當晚,傅介子磨劍深思,祈求荊軻助他神力。第二天,傅介子讓官員傳話:“漢使攜帶黃金萬兩、絲綢千匹行賜西域諸國,樓蘭王如無時間領取,漢使將繼續西行。”

並將攜帶的黃金、絲綢讓官員過目。這官員趕快將傅介子的話帶給樓蘭王,並大肆誇張了漢使財寶之豐。樓蘭王一聽,眼睛發亮,賜送的禮物為何不要?於是他決定晚上宴請漢使。

宴請在樓蘭王的宮殿舉行,為了得到漢朝的賞賜,樓蘭王安歸露麵了。樓蘭王假意寒暄,說了一些禮節上的客套話,宴請氣氛並不熱烈,安歸顯得很警惕,始終與漢使保持著一定距離。他身旁的侍從隊更是虎視眈眈,個個身強力壯、身配彎刀。傅介子端起一壇家鄉的水酒,說:“這是我家鄉的酒,願與大王共飲,一醉方休。”說完,給自己和安歸斟滿酒杯,頻頻碰杯,一飲而盡。趁著安歸酒意微醉之時,傅介子對安歸說:

“王,我將從大漢王朝帶來的賜禮獻給您。”並命隨從將禮品清單奉上,安歸看後大喜,於是又和傅介子碰了滿滿兩大杯酒。酒過三巡,安歸漸漸地有些放鬆警惕了。見安歸與自己拉近了距離,傅介子對安歸說:“王,我這兒還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您。”安歸一聽,睜大眼睛說:“什麼好消息啊?”“附耳過來。”傅介子示意安歸。安歸借著酒勁兒,果真把耳朵伸向傅介子,傅介子在安歸耳邊低語:“你的死期到了,漢天子叫我來要你的命!”說著,一把匕首直插安歸的心髒。

安歸巨大的身軀重重地摔倒在地上,鮮血四濺。殿內隨從侍臣嚇得四處逃散,有的跪地求饒。傅介子登上大殿,朗聲說:“樓蘭王安歸殺劫漢使,罪該萬死,天子派我來要他的人頭。樓蘭國將更換國王,不日在漢朝的尉屠耆將榮登樓蘭國君。漢兵即在樓蘭城外,任何人都不許妄動,否則格殺勿論。”傅介子一身正氣壓住了騷亂的現場,那些樓蘭國的大臣紛紛跪地表示願意臣服大漢天子。

於是傅介子帶著樓蘭王安歸的人頭回朝廷報告,文武大臣都稱讚他的蓋世功績,奇跡般地掃清了絲路南道上的障礙。漢昭帝下詔說:樓蘭王安歸曾為匈奴間諜,攔殺了漢朝使者,發兵殺掠衛司馬安樂、光祿大夫忠、期門郎遂成等三批人馬,以及安息、大宛等派來的使者,搶去漢朝使者帶去的節印和安息、大宛所獻之物,違背天理。平樂監傅介子持節出使斬了樓蘭王安歸的頭,已掛在北闕,給予適當的報複,而不煩興師動眾。現在封傅介子為義陽侯,食邑七百戶,隨行兩個壯士都補為侍郎。漢朝立尉屠耆為王,“更名其國為鄯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