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樓蘭,誰為你守候?(1 / 3)

1 荒漠為誰守候

“清油、礦泉水、紅牛飲料、西域春牛奶、雞蛋、花菜、土豆、辣椒、西紅柿……”若羌縣文物局局長焦迎新指揮著工作人員,正在準備補給物資。這是每月去樓蘭保護站送給養的一幕,去過樓蘭保護站的人都知道,這一車給養對於幾乎與縣城處於半隔絕狀態的保護站的工作人員意味著什麼。出發前夕,在若羌縣博物館門前,若羌縣文物局的工作人員忙碌著,將準備好的物資一一裝車。

我和新疆電視台的一行記者看到給養車中的新鮮蔬菜,問這些蔬菜在保護站可以存放多久?焦迎新說:“超不過一星期,這些蔬菜就放不住了,土豆、皮牙子(洋蔥)、花菜能多放一段時間的,就多帶一點兒。”

蘇新問:“怎麼沒見到肉啊什麼的?”焦迎新說:“夏天帶肉難以存放,走到路上有可能就壞了。冬天嘛,可以帶點兒,因為天冷,在裏麵可以儲放。現在保護站沒有電,也不可能有冰箱。”

焦迎新是這次送補給的負責人,也是給樓蘭保護站送補給次數最多的人。樓蘭保護站建在離樓蘭古城40千米處,周圍沒有任何植被,沒有水源,沒有電燈,沒有人煙居住。工作人員的工作、生活環境艱苦,物資水源匱乏,他們的用水是從遠在160多千米的羅鉀鹽礦運來的,所用的日用品、生活用品全是從350千米以外的若羌縣長途拉運,也就是這輛每月都必須去保護站送給養的車運送的。他們的生活在常人看來像個謎,我們帶著種種謎團不停地向焦迎新發出提問。

他在樓蘭博物館的講述像一個天方夜譚,為什麼要建樓蘭保護站,驚險抓捕盜墓賊,寂寞單調的日子,生與死、善與惡的較量對峙……雖然這個質樸的漢子用最樸實的話語說著和他息息相關的樓蘭保護站最普通的事情,而讓聽者動容的是守候荒漠的人們和那裏的一切。樓蘭保護站和樓蘭古城似乎像月球那麼遠,如同一部偵探小說的懸疑。

從樓蘭賓館出發,三輛越野車裝得滿實滿載,給樓蘭保護站的補給遠比我想象的要複雜,除了水、食物外,由於我們的加入,還須多準備一個來回路程的汽油。我問焦迎新這樣上羅布泊送給養有多少次了,他笑笑說:“還真沒算過,一般都是我或者小蔣師傅去。”在進入羅布泊後,他看著周圍起伏的沙丘時說:“三年前我們最少是兩天送一趟給養,每次光走單趟就得兩天時間,路上都得在野外住上一晚。走到哪兒天黑了,累了,就住下。這一路上,基本上每一段都有我們睡過、休息過的痕跡。”

一路上,說起樓蘭保護站,焦迎新很有感觸:因為愈演愈烈的“樓蘭熱”使得盜墓賊盯上了樓蘭古城和古墓群,文物盜掘時有發生。為了保護文物,文物局決定在1998年8月籌備建站。當時在米蘭36團找了當地的羅布人扛著鐵鍁為車修路,到了第九天的時候才進入樓蘭古城,在這裏建起了季節性的保護站。每年5月、10月期間正是盜墓賊進入樓蘭最猖獗的時期,他們在沙包下紮帳篷,大風季節飛沙走石的漫天狂沙一刮就是一天一夜,卷走帳篷的情況也經常出現。每次出行帶200升的水桶,在這裏水是最珍貴的,為了節約水,他們常常不洗臉不洗澡,髒衣服帶回去洗。駐站時最多有五六個人,那時焦迎新給工作人員立了很多規矩,如:晚上出行不能離開帳篷100米之遠;白天不能一個人出行,必須2人以上同行。然而即使有工作人員的巡視,也依然無法阻止盜墓賊膽大妄為的腳步。

自1998年至2002年期間,樓蘭古墓群被盜現象非常嚴重,總計有120餘座墓葬被盜掘,工作人員到現場查看時,已是一片狼藉,到處散亂著棺木板和人體骨骼,讓觀者無不憤怒而惋惜。之後,國家正式開始陸續組織搶救性清理工作,科考隊在羅布泊途經的每處遺址,都有盜墓者最近光顧後留下的痕跡。過去,羅布泊地區的風沙天氣是古址最主要的破壞力量,如今,人禍大於天禍。

羅布泊被稱為“死亡之海”,是因為惡劣的生態環境、缺乏基本生存條件而成為人跡罕至的無人區。原本以為雅丹地貌和暴虐風沙是古城的天然屏障,所以過去文物部門對古城並未采取過有效的主動性防範措施。

然而,表麵看似荒蕪的羅布泊並非一團平靜,形形色色的人在這裏出沒,一些利欲熏心的人打起了古墓的主意,沿著幹河道尋找傳說中的寶藏。因為是無人區,沒有警察執勤、缺乏相應的管理,所以會有“在羅布泊殺人也沒有人知道”的恐怖傳聞。在羅布泊隻需一輛北京212型的吉普車,帶足水、食物和油料,順著清晰、已經深約半米的車轍印,就能把車開到古城、古墓中任何一個地方。無人阻攔、無人監護,可以放心大膽、從從容容地取走不義之財。所以“無人區”的羅布泊,藏寶的羅布泊,反而成了盜墓者蜂擁群集的地方。

真正去樓蘭古城拜謁、考察的人士會自覺遵從有關“禁區”的規定,會向有關部門提出申請,獲準才進入。而每次科考的重大發現,竟為黑道的文物商、盜墓者提供了更明確的線索。這些人熟悉羅布泊的地形,有著精良的裝備,動作麻利,來無影去無蹤,給羅布泊以及國家文物帶來了破壞性的損失。

發現鐵板河樓蘭美女的女考古學家穆舜英曾痛心疾首地說:“盜墓者往往不懂得文物的價值,對一些壁畫隨意拆毀分割,把一些幹屍拋棄在荒漠裏,這種破壞是無可挽救的,是毀滅性的。文物一旦破壞就不可恢複,而且數量極為有限,其學術價值遠非經濟價值所能比擬。”

傷痕累累的羅布泊,使考古專家們疾呼:無人監護、無人管理的現狀再不能繼續下去了,否則,我們將成為曆史的罪人!

2003年8月,樓蘭文物保護站在羅布泊正式建站,管護工作從季節性的保護轉為常年駐守。工作人員利用雅丹地形挖了兩個地窩子,先將尺寸量好,再將訂製好的木材從縣城運進來。剛開始沒有門,就用棉門簾堵上。

焦迎新笑稱冬暖夏涼的地窩子睡覺可舒服了,之前的地窩子因下雨倒塌了,現在的地窩子是兩年前重新挖的。2008年,自治區文物局為樓蘭保護站撥款30萬元,在地窩子前建起了一排半地下建築,有120平方米的磚混結構的辦公場所,改善了辦公生活條件。由於建站所需的沙子、水泥、磚都要從縣城拉進來,這三間磚房的成本比在其他地方蓋同樣的房子高出了兩倍。同年,一個14立方米的水窖,結束了曾經200升水桶用兩個月,最後一滴水都能拉絲的曆史。這時,常駐保護站的工作人員有6名,開始輪班製,一個月一輪。送補給的次數也隨之規律,固定成現在按月按人定量補給。

羅布泊氣候惡劣,一年中8級以上的大風天氣有100多天,夏季高溫可達50℃以上,冬季寒冷氣溫低至零下30℃左右,且地貌複雜,行車艱難,無水無電,在這些重重困難中設立樓蘭保護站是多麼的不易啊。

到達樓蘭保護站的時候已經是下午7時,遙遙看見樓蘭保護站上空獵獵飛揚的紅旗。夕陽如金,荒原呈現出一幅油畫般的驚人色調。下了車,大家忙著搬運給養物資,我們這一行人給空曠安靜的保護站帶來了生機,狗兒歡跳,還有一群鴿子低低飛過,發出歡快的鴿鳴聲。四個地窩子、三間磚房、一進一出兩個關卡組成了保護站的全貌。掀開大門的門簾,仿佛打開了一座神秘地界的大門,一個狹長的走廊,幾間幹淨的房間,為我們準備的房間裏還掛著淡綠帶花的窗簾,顯得安靜而愜意;比起路上的艱難,我甚至覺得這裏有世外桃源的隱士氣息。從大門繞出去的後院,是保護站最早挖的幾個地窩子,現在已經不住人了。廚房設在這裏,還喂有幾十隻雞,有專門的雞圈和鴿子圈。樓蘭保護站的站長崔有生親自下廚,雖然保護站裏的食物和水都很緊張,但為了歡迎我們,他還是炒了一桌子菜作為歡迎宴。我走進簡陋的廚房,看見戴眼鏡的小崔正在煤氣灶前專心翻炒,頗有大廚之勢。

一盤盤菜肴裝進簡易的白色餐盒,從這個被稱為廚房的地窩子端出來,在這方圓幾百裏沒有人煙的地方,晚餐的餐桌設在羅布泊北岸的荒漠腹地上,原本被用作廚房兼餐廳的地窩子太小,隻好把餐桌擺在地窩子外的空地上。月亮星星為我們照明,幽蘭的夜色就是餐廳的背景畫。伴著發電機的轟鳴聲,高懸挑竿的燈光與月光照亮了大家的笑臉。這樣的熱鬧在保護站是奢侈的,難得有這麼多人聚在一起。

夜深了,羅布泊的夜晚靜如處子,除了發電機的聲響,除了我們歡樂的笑聲,一切都是我們的幕布。

采訪、討論,直到半夜三點半,我和蘇新、祝蕾三個女人同住一間房,和衣而臥,第二天早上六點還計劃去樓蘭古城。小六子和小花臥在門口守護著我們,半夜醒來出去看外麵的星空,一掀門簾,繁星漫天,星月如水。枯死的胡楊木上一輪明月高懸上空,此情此景,讓人驀然萌生“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之感。

2 抓捕盜墓賊筆記

羅布泊的焦點在於神秘,當諸多神秘事件疊加在一起之後,羅布泊即變成了神秘的代名詞,對於這塊神秘的地界,你的想象盡可以馳騁千裏,穿越古今。樓蘭古城、小河墓地、太陽墓地、鐵板河樓蘭美女、營盤美男墓地……羅布泊似乎是古人天然的墓葬,幹涸荒涼的場地以及幹燥的沙漠氣候,羅布泊將幾千年前沉睡的文明封存了。直到斯文·赫定驚醒了樓蘭古城,這片荒漠之地成了探險家、考古學家、盜墓賊、劫匪、間諜頻頻出沒的地方,隻要和古城古墓沾邊的人都會因此聲名鵲起,有的甚至一夜暴富。樓蘭的研究成為世人矚目的焦點,而樓蘭墓葬也成了一些盜墓賊用鋤頭對準牟取暴利的地方。

盜墓,我們已經屢見不鮮了。月黑風高夜,盜墓賊出沒在陰森可怖的墓地。與死人相伴的往往是親人們以最真摯的方式留下的各種祭品,尤其是古墓王陵,裏麵搜出的哪怕是半塊金子、一個古瓶,也夠改變窮困潦倒的盜墓賊的境況。而在羅布泊,在古人的墓地中,曾經發生過多少起盜墓事件,有多少人來這裏盜過墓,似乎已經沒法說清楚。有多少文物流走,有多少古人死後不得安生,也無法統計。很多文物被發現是因為盜墓賊的大肆挖掘才展現在世人麵前。

對於在縣文物局樓蘭保護站工作的蔣孝錫來說,在羅布泊,比惡劣的自然條件更可怕的是人,在這裏人成了最大的天敵。這些人就是膽大妄為的盜墓賊,而在羅布泊最驚心動魄的事莫過於抓捕盜墓賊了。

個頭不高,皮膚黝黑,一張嘴一口濃重的鄉音,誰都聽得出他是四川人。十月份還穿著白色短袖T恤的蔣孝錫,戴著黑色墨鏡顯得格外精明能幹,我們稱他“蔣局”或“小蔣師傅”。焦迎新說:“蔣師傅的故事多得很呢,羅布泊的路上沒有他不熱鬧。”每一次焦迎新出入羅布泊和樓蘭,幾乎都是蔣孝錫開車。

從2003年樓蘭保護站建站,蔣孝錫一直在為樓蘭保護站工作人員運送給養。羅布泊地區常年有風,大風季節最高風力高達8~9級,有一次在送給養的路上,老式東風給養車壞在離保護站還有65千米的路上,孤立無援的他為了能及時通知領導送修車配件及讓保護站的同事放心,竟然憑借著星光的指引,頑強地從淩晨1點步行走到樓蘭保護站,到達時已經是上午10點多了。問他當時一個人在荒原上害怕嗎?他笑笑,說:“害怕也沒辦法啊,隻能給自己鼓勁兒啊。”

的確,蔣孝錫很會說笑話,而且善解人意。在荒蕪單調的路上,有這樣的司機相伴,旅途也會變得輕鬆快樂起來,我在車上聽他講述了幾次追捕盜墓賊的經曆。

古墓群途中,突然發現前方路麵上有駛過不久的車印,憑借多年的工作經驗,他們預感盜墓者就在附近活動。他們在徒步尾隨車印跟蹤到樓蘭古墓群的途中,發現了一輛裝備齊全的吉普車,為了不驚動狡猾的盜墓賊,遂紮破輪胎放氣。隨後他們立刻通知了駐守在保護站的兩名工作人員,並通過海事衛星電話與縣公安局及上級主管部門取得了聯係。

阿不力米提以為在六月酷暑中出行,不會遇到巡邏的工作人員,於是帶了三名同夥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了羅布泊,目標是樓蘭古墓群。看著那些發古人財暴富的人,他眼紅極了,不由得蠢蠢欲動;沒想到幾個同伴都有此意,於是大家一拍即合。為了賺錢發大財,他們事先了解了保護站以及古墓地的周邊環境,他們中有人熟悉羅布泊荒漠地形,又有出行經驗,於是幾個腦瓜比酷暑還熱的盜墓賊奔著夢想的財富,開上一輛吉普車上路了。

羅布泊的雅丹地貌如同迷宮,即使方向感再好的人,即使攜帶良好的裝備,進去之後稍有不慎就會有迷途的危險。幹渴、迷路、沙塵暴、酷熱……死亡的威脅如影隨形,進去出不來的人很多,而進去僥幸盜墓成功暴富的也大有人在。這份投機致富、充滿了危險刺激的行當,古今中外屢有發生。對於財富的追求和渴望,哪怕有羅布泊這樣的天險阻擋,盜墓賊也會手持地圖、羅盤,甚至GPS等先進裝備,鋌而走險。

阿不力米提和他的三位同夥怎麼也想不到,他們企圖通過盜掘樓蘭古墓一夜致富的夢想會被幾名從天而降的文物保護人員打破。當盜墓賊發現自己暴露了,便慌不擇路、四處竄逃;發現無路可逃的時候,試圖魚死網破,他們個個凶神惡煞,手持利刃做垂死掙紮。與盜墓賊的裝備相比,蔣孝錫和焦迎新隻攜帶了一根防身的木棍,經過殊死搏鬥,幾個盜墓賊被繩之以法。經過若羌縣公安部門的突擊審查,阿不力米提等人供認進入樓蘭古墓群是為了盜墓。

抓捕盜墓賊是一出驚心動魄的戰鬥,進入樓蘭,這個話題是我們一行人最感興趣的。當我們看到在樓蘭博物館門外的工作人員小高的時候,不由自主地將他圍住,眼前這個個頭不到一米七的瘦小夥,貌不驚人,甚至有些靦腆,真想象不出麵對亡命徒的窮凶極惡,他是如何製勝的。

隻有27歲的高禮濤講述了他剛來保護站第二個月就遇見盜墓賊的經曆,他在晚上12點左右站在樓蘭保護站頂部看燈的時候,發現遠處有燈光,位置大概在土垠遺址的方向。與他搭檔的老師傅去廚房拿了一把剁肉的斧頭,小高帶了一把切西瓜的刀,兩人騎著摩托,順著車印尋找。騎行了一會兒,在龍城雅丹地貌中,他們突然找不到車的痕跡和回去的路了,從晚上12點多一直到淩晨,他們完全陷在迷路的恐慌中。後來是小高用海事衛星電話確切時間,順著太陽的方向找定位,從早上6點直到15點多才回到樓蘭保護站。由於出門倉促,沒帶水和食物,他的兩條胳膊被曬傷,嘴唇幹得直裂口子。

在樓蘭保護站站長崔有聲的描述中,有史以來最驚險的一次抓捕行動就好像一部驚險紛呈的偵探小說。2009年的初冬,小崔在巡邏樓蘭古墓群時發現了可疑的摩托車車印,遂當即向上級主管部門彙報,並開始分頭尋找。在晚上看燈的時候,他們密切注意來自四方的光亮,突然發現西邊有三個摩托車車燈,北邊有一個車燈,於是小崔去龍城方向尋找,可是沒有結果。第二天晚上又發現了閃耀的車燈,第三天早晨他們在離古墓群40千米的路上,發現摩托車來回繞圈的印記。這些盜墓賊很狡猾,在原地來回轉,以混淆痕跡,試圖幹擾工作人員的視線。而小崔在亂麻一般的車轍印中還是找到了盜墓賊紮營的地方,在一個巨大的紅柳包下,離盜挖的墓地隻有20千米之遠。他們在營地發現三輛摩托車和盜墓團夥的行李及隨身物品,遂給車胎放氣,放油焚燒帳篷和其攜帶的物品,以防止盜墓團夥逃匿。而在返回保護站的途中,他們發現盜墓團夥騎著被放氣的摩托車緊隨其後。為了避免與亡命徒發生正麵衝突,小崔利用熟悉地形的優勢,迅速返回駐地,並立即上報,自治區文物局迅速以“緊急協查通報”形式,向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吐魯番、哈密地區文物局下達了抓捕盜墓賊的命令。

第五天,縣公安局刑警驅車來到樓蘭保護站,大家組成抓捕小組,分乘一輛越野車、兩輛摩托車前往樓蘭古墓群尋找盜墓賊,抓捕小組在樓蘭地區西北方向發現兩輛盜墓賊丟棄的摩托車,人卻不知去向。經過兩天兩夜的追捕,抓捕隊員在茫茫的雅丹地貌中仔細搜尋,不放過每一道溝坎,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目標,終於在羅布泊鹹水泉一帶發現了盜墓團夥。

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文物局專門派出工作人員從庫爾勒出發,若羌縣文體局工作人員從若羌出發,兵分三路實施追捕,一張天網在羅布泊張開,撒向窮途末路的盜墓賊。

抓捕小組追擊至距樓蘭古墓群西北150千米處,發現慌不擇路的四個盜墓賊,他們騎著兩輛摩托車倉皇逃匿。公安幹警發現後立即鳴槍示警,其中兩人在鳴槍示警後繼續瘋狂逃竄,另外兩人由於害怕抱頭棄車被抓獲。

逃匿的兩名盜墓賊後來在尉犁縣被警方抓獲,四人均為尉犁縣興平鄉人,都是親屬關係。此次盜墓活動的兩名主犯被判12年有期徒刑,另兩名從犯被判8年有期徒刑。

此次抓捕過程中,所有抓捕組的成員風餐露宿,餓了就在車上喝口水、啃口饢,有的甚至兩天兩夜未合眼。在地形地貌複雜、顛簸勞頓的情況下,他們依靠肉眼搜尋,行程上千千米,穿越旱極地帶,終於將這夥盜墓賊捉拿歸案,繩之以法。

看著眼前一個個普通甚至其貌不揚的工作人員,不由得肅然起敬。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為什麼不給他們配備一些器械工具自衛呢?這個問題讓焦迎新沉思不語,良久才說:“樓蘭文物保護站隻是基層保護單位,沒有執法證,一旦遭遇盜墓,隻能立即向縣文物局和公安局報告,並力爭說服教育盜墓賊。而盜墓賊大多都是亡命徒,保護站的工作人員如果遇到他們,首先要善於保護自己,應盡量避免與之發生正麵衝突,避免無謂的流血及傷害。”

這一回答,我們聽出了無奈,也不由得為每一個在樓蘭保護站工作的人員暗暗捏了一把汗。當然,通過幾次抓捕盜墓賊的經曆,大家都知道,盜墓賊幹的總是偷偷摸摸、難以見光的齷齪之事,即使垂死掙紮、窮凶極惡,也是沒有底氣的衝撞。雖然小蔣曾在抓捕搏鬥中受過傷,但事後他說自己當時並不害怕,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胳膊骨折了,就這樣堅持著與盜墓賊對峙著,直到對方妥協。經過幾次與盜墓賊的交鋒,在樓蘭保護站的每一個人都堅信:邪不壓正,正義終將戰勝邪惡!

3 樓蘭古墓地的婚禮

還沒見過崔有聲,卻在若羌就聽到過他的名字,他的名字已經和樓蘭保護站緊緊地聯係在一起了。他在這裏工作了八年,是迄今為止在樓蘭保護站工作時間最長的人員,目前是保護站的站長。

遠遠地出現一個小黑點,摩托車很快將一個穿迷彩服的黑色壯漢送到我們麵前,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摩托車上的紅旗獵獵飄揚,蘇新連忙跑上去說:“你就是小崔啊,樓蘭中的傳奇人物。”

見我有些詫異,蘇新告訴我說:“小崔曾和區文物局的盛局長一起受邀在新疆電視台作過一期關於樓蘭的節目,把現場的觀眾感動得直流淚。”遺憾的是我沒能看到這期節目,焦迎新補充道:“那期節目我們特地把小崔從保護站上接下來,平時不善言辭的小崔說起樓蘭保護站來滔滔不絕,當盛局長問他有沒有什麼困難的時候,他什麼都沒說。”

這個漢子個頭不高,身體結實,看起來沉穩憨厚,他的話不多,把我們一行人迎進駐地,就去廚房忙活了。我去廚房看到他正嫻熟地掂著炒勺,在煤氣灶前將綠的蒜薹加些紅辣皮子翻炒得熱火朝天。那些在城市中常見的菜肴在這裏顯得極為珍貴。月亮升起來了,夜深下去了,羅布泊顯得澄淨而深沉,高杆上的燈光照耀著我們的餐桌,輕鬆愉快的氛圍在這樣的夜色中很輕易地彌散開來。蔣師傅看著小崔略帶些調侃地說:去年的這個時間,我們就在這裏給小崔舉辦了婚禮。

舉辦婚禮?在這裏?環顧四周,大家又把目光的焦點集中在小崔身上,他有些羞澀地點點頭。我們催著蔣師傅將這個話題講下去,可是蔣師傅卻故意賣關子,說且聽下回分解。

吃完晚餐,我們不約而同地奔向小崔的宿舍,他正大包小包收拾著穿髒了的衣服,為回家做準備。看著他把衣物塞進一個背囊裏,收拾完畢,就聊起天。此時的小崔坐在一張鋪著紅格床單的雙人床沿,頭發濃密,略有些花白,他認真地聽著我們好奇的問話。聲音渾厚,帶些家鄉口音,他說自己的家鄉在寧夏六盤山下的固原地區,1989年就來到了若羌,在庫爾勒曾學過配菜、做飯。從若羌回到老家,又從老家返回,十幾年的時間就這樣在路上度過。

八年前,他坐著拉水的汽車進來時,正值樓蘭保護站建站時期。堅硬、凹凸不平的鹽堿路,渺無人煙的羅布泊,車如同大海裏的一葉小舟,劇烈地起伏跌宕,忽上、忽下,顛得他胃泛酸,頭發蒙,耳朵嗡嗡叫。搖搖晃晃,往外看前後左右幾乎一樣的場景,心裏愈加淒涼。

東望望,西瞧瞧,沒有路,沒有人,沒有樹,沒有草,隻有一片片在陽光下反射著白光的鹽堿地,除了鹽堿地,就是延伸至天邊的地平線。

他心裏躁躁的,歎口氣,閉上眼,耷拉個腦袋,繼續隨車搖晃。搖著,晃著,他想到自己和在世界上名氣很大的樓蘭扯到了一起,緊湊的眉頭,就舒展了些。也許要去的樓蘭會在這荒寂之後有別樣的景致,他就這樣說服著自己。

在若羌時他就聽說,羅布泊的太陽和風,脾氣古怪刁鑽,暴虐的習性上來,會鬧得天昏地暗、人仰馬翻。尤其是傳聞說羅布泊是一個食人機器,很多老道的人物都命喪黃泉,或者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他還聽說,樓蘭文物保護站成立一年多了,一個個人來了,又走了,有的甚至連一個星期都待不住。這個連鳥都不願意落腳的地方,人們覺得待在這裏是浪費時間、糟蹋生命。可是,他還是鬼使神差地來了,並且留下來了,而且一待就是八年。在這裏最長時間是八個月,因為當時沒有人替換。連續換了三四個人,有的人剛來的時候高興和新鮮,有的住一晚上第二天就鬧著要離開。他來到這裏,倒覺得羅布泊並沒有傳言中的恐怖,每年九月至十一月之間,是羅布泊最美最舒適的季節。唯一的一次危險就是開車的時候遇上了沙塵暴,被困在沙塵暴中心等了兩個多小時。不過沙塵暴過了就安全了,其他時候,真的挺舒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