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先賢學術與劉師培(3 / 3)

從上述“揚州學派”主要代表人物的學術成就來看,揚州學者之治學在深、廣兩個向度上均達到了相當的水準,既精且博,絕非累世守一先生之言或緣詞生訓之樸學者可比。不僅主要代表如此,“揚州學派”其他代表人物的治學也大略如此,足見這是具有區域特色的學術。這一學術所代表之學風,張舜徽先生曾準確地歸納為“能見其大,能觀其通”,[36]或可直接概括為“通”(“揚州之學最通”)。所謂“通”,“首先體現在推廣了求知的領域”。[37]與不少乾嘉學者僅鑽研幾部重要經傳,連常見的史書都極少閱讀的情形相比,揚州學者們的學術視野確實極其開闊,這已如前述。其次,對待學術采取求同存異的態度,運用變化、發展的觀點分析事物,突破傳注重圍,不從事聲氣標榜並肯承認自身短處等,也是這一學風的具體體現。不過,僅僅這些,還不足以概括貴“通”的揚州學風的關鍵意義所在,必須把這一學風與“揚州學派”的基本特色——兼容並包結合起來,才能從根本上說明問題。需要指出的是,兼容並包與求同存異還不是一個層次上的概念,具體到“揚州學派”,它一方麵指包容不同的學科門類和不同的觀點、方法,將其融會貫通,如汪中所做熔鑄各科、疏明大例的工作,阮元長於歸納,焦循長於演繹,兩不相廢。另一方麵指打破門戶。清儒治學,最講門戶,揚州學者極不滿於此,[38]如焦循就竭力反對考據、漢學、宋學這一類名目,很想蕩除這些狹隘名詞,使學者不囿於門戶,不執於一端;阮元也表現出折中漢宋、二者兼采的傾向。實則打破門戶與融會貫通是相輔相成的。進而言之,這兩者的結合才是對揚州學風——“通”的最好解釋,也是此一學風的精髓和真正意義所在。

[1] 參見王俊義、黃愛平:《清代學術與文化》,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3;張舜徽:《清代揚州學記》,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62。

[2] 張舜徽:《揚州學記自序》,見《訒庵學術講論集》,719頁,長沙,嶽麓書社,1992。

[3] 據《漢語大詞典》和《辭海》。

[4] 梁啟超:《清代學術概論》,見朱維錚校注:《梁啟超論清學史二種》,26、27頁,上海,複旦大學出版社,1985。

[5] 錢大昕:《戴先生震傳》,見《戴震文集》,264頁,北京,中華書局,1980。

[6] 洪榜:《戴先生行狀》,見《戴震文集》,255頁。

[7] 章太炎:《訄書(重訂本)》,見《章太炎全集(三)》,156,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

[8] 梁啟超:《清代學術概論》,見《梁啟超論清學史二種》,31頁。

[9] 錢穆:《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353頁,北京,商務印書館,1997。但錢穆又認為“惠主求古,戴主求是,並非異趣”,“吳皖非分幟也”,可備一說。

[10] 阮元:《莊方耕宗伯經說序》,見《莊存與〈味經齋遺書〉卷首》,陽湖莊氏藏板光緒八年重刻本。

[11] 劉師培:《南北學派不同論》,見《遺書》,556、557頁。

[12] 也有人認為揚州學者除了考證外,又能兼顧義理之學的探討,是考證學風下的“新理學”,故可成一派。(參見林慶彰:《清代經學國際研討會論文集·導言》,2頁,台北,“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哲研究所,1994。)實則兼顧義理之學的主要為汪中、焦循、阮元數人,不足以代表揚州學者共同的學術取向,故該說難以服人。

[13] 方東樹:《漢學商兌》,卷下,光緒十年六安求我齋重刊本。

[14] 汪中指出:“是時,古學大興,元和惠氏、休寧戴氏鹹為學者所宗,自江以北則王念孫為之唱,而君(指李惇)和之。中及劉台拱繼之,並才力所詣,各成其學,雖有講習,不相依附。”見汪中:《大清故候選知縣李君之銘》,見《述學》,外篇一,嘉慶二十年刻本。

[15] 尹炎武:《劉師培外傳》,見《遺書》,17頁。

[16] 劉師培:《近儒學案序》,《左盦外集》,卷17,見《遺書》,1755頁。

[17] 劉師培:《揚州前哲畫像記》,《左盦外集》,卷20,見《遺書》,1896頁。

[18] Benjamin A.Elman,Classicism,Politics,and Kinship:The Ch''''ang-chou School of New Text Confucianism in Late Imperial China.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0. p.4.中譯本見趙剛譯:《經學、政治和宗族——中華帝國晚期常州今文學派研究》,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1998。

[19] Benjamin A.Elman,Ch''''ing Dynasty “SchooLs” of Scholarship. Ch''''ing-Shih Wen-T''''i,Volume 4,Number 6,December 1981.

[20] 李詳:《李審言文集》上,656頁,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89。

[21] 李詳:《論桐城派》,見《李審言文集》下,887、888頁,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89。

[22] 有學者認為“以地域來區分學派,本身並不科學,與乾嘉學術發展的實際也不盡吻合”。見陳祖武:《關於乾嘉學派的幾點思考》,清代經學國際研討會論文集,第257頁。

[23] 張舜徽:《清代揚州學記》,14~16頁。

[24] 阮元:《王石臞先生墓誌銘》,見《揅經室續集》卷二之下,道光阮氏文選樓刻本。

[25] 阮元:《王伯申經義述聞序》,見《揅經室集》上冊,120頁,北京,中華書局,1993。

[26] 方東樹:《漢學商兌》,卷中之下。

[27] 汪中:《與巡撫畢侍郎書》,見《述學》別錄。

[28] 支偉成:《清代樸學大師列傳》上,110頁,長沙,嶽麓書社,1986。

[29] 王念孫:《述學序》,見汪中:《述學》卷首。

[30] 阮元:《述學序錄》,見汪中:《述學》卷首。

[31] 阮元:《通儒揚州焦君傳》,見《揅經室集》上冊,481頁。

[32] 焦循:《寄朱休承學士書》,見《雕菰樓集》卷13,道光儀征阮亨刻本。

[33] 支偉成:《清代樸學大師列傳》下,634頁,長沙,嶽麓書社,1986。

[34] 王俊義、黃愛平:《清代學術與文化》,342頁。

[35] 王章濤:《阮元與揚州學派》,見《學土》卷2,廣州,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1996。

[36] 張舜徽:《清代揚州學記》,11頁。

[37] 張舜徽:《學習揚州先輩的治學精神走博通的路》,見《訒庵學術講論集》,38頁。

[38] “揚州學派”外,浙東之學也不講門戶,如章學誠所言:“浙東之學,雖源流不異而所遇不同。故其見於世者,陽明得之為事功,蕺山得之為節義,梨洲得之為隱逸,萬氏兄弟得之為經術史裁,授受雖出於一,而麵目迥殊,以其各有事事故也。彼不事所事,而但空言德性,空言問學,則黃茅白葦,極麵目雷同,不得不殊門戶以為自見地耳。故惟陋儒則爭門戶也。”(章學誠:《文史通義》內篇二“浙東學術”,見倉修良編《文史通義新編》,70頁,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浙東學術以史學為主,揚州學術以經學為主,在打破門戶方麵,可謂學界雙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