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在利物浦時參觀了利物浦大學(建築學最著名),大規模的船塢(有許多輪船都閑空著),利物浦的貧民窟(所謂“Slum”,該處是在英國最大的貧民窟之一,衣服襤褸,房屋破爛,觸目皆是)。此外在建築上比較特別的是利物浦的“浮碼頭”,他們稱為“landing stage”,因為在那海岸旁的潮水漲落得很厲害,最高時漲到三十四呎,低時十一呎,所以為搬貨及搭客上下的便利,不得不有浮著的活碼頭。該碼頭長二千五百三十四呎,平均闊八十呎,高出水麵六呎到八呎,用鐵鏈係在岸旁,價值二三十萬鎊,工程殊為宏大,走上去簡直是陸地,不覺得是在什麼碼頭上。不愧為帝國主義對外實行經濟侵略的大本營的規模!
還有個尚在繼續建造中的大建築物是利物浦大教堂(Liverpool Cathedral)。世界第一宏偉的大教堂是羅馬的聖彼得大教堂,高四百十八呎,利物浦這個才造好一部分的大教堂也有三百零八呎高,欲搶得第二把交椅。自一九○四年開始建築以來,建築了近三十年,尚未完工,其工程浩大可想。記者去瞻仰時,不得不驚歎該處大貧民窟裏的許多貧民集合起來,哪比得上這個上帝的福命啊!聽說對此事捐款最踴躍的是該處的資本家。帝國主義最歡迎的是《聖經》(見《海上拾零》),資本家所歡迎的又是大教堂!
在英國的華僑,最多的是在倫敦(當另文記之);其次要算利物浦了,有三百八十人,其中約有一百八十人做輪船上的水手,火夫及極少數的管事人(Steward,類於茶房頭的職務),現此中失業者已有六十八人,此外有幾家小菜館及小商店,大概隻專做本國人的生意,其餘的大多是洗衣業,也僅靠老主顧勉強維持著(曼徹斯特也有二十幾個華僑,全是洗衣業,幾乎全有了英籍的妻子)。他們大多娶了英國女子,冒著險到英國謀食的華僑,教育程度原很低,有許多中西文字都不識,而英國妻子至少受過高小教育,所以大半受妻子的管轄,懼內者居多,因為寫信記賬以及許多事都需要仰仗她們,利物浦也有華人麇集的中國街(其實叫“peelstreet”),記者也去“巡閱”一番。當然都是小店,有好幾家關了門,“寄人籬下”,免不得隨人倒黴了!並到該處一家中國菜館裏去吃過兩次飯,看見幾個中英合種的男女小孩,真長得健美可愛,和他們瞎談一陣,覺得他們天真爛漫,性情都很和藹。有個三歲的孩子,隻頭發是黑的,其餘就全似個洋囡囡,可愛極了,我簡直想把他抱回中國來。這家老板是個廣東人,老板娘是個大胖子的英婦,他們有個合種的女兒已十八九歲,有著一副婀娜的美態,一對嫵媚的慧眼,說著一嘴的鶯聲軟語,婉轉動聽,聽說已和一個英國人訂了婚,準備明年出嫁,怎樣的英國人卻不知道。
塗君談起他有個好友趙雲鵬君,在利物浦大學專攻橋梁工程,也是《生活》的讀者,最近因肺病進了醫院,聽見記者來的消息,以不得一見為憾。我說我應該到醫院裏去慰問他,便於十二月一日下午買了一些水果,約同塗君和特由倫敦趕來利物浦陪我同赴愛爾蘭的張似旅君,到醫院裏去看他。他住在一個大病室裏,有幾十個病人一排一排地沿著四麵的牆旁榻上躺著,布置得很整潔。他也穿著睡衣躺著,我們三個在病室門口伸著脖子看清了他的榻位,便躡手輕腳地偷移到他的榻旁。經塗君介紹後,我和他很誠懇地握著手,並把水果捧給他。他看見我們來了,歡喜得什麼似的。我們聽見他說,醫生說已可無礙,身重加了兩磅,不過還需療養,也非常替他歡喜。我們除竭誠慰問外,不敢多談,於鄭重道別後,又偷偷躡躡地跑出了病室,已是萬家燈火了。
當夜我便和張君乘輪赴愛爾蘭的首都。
一九三四年一月四日,倫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