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長塢(1 / 2)

靳卜從“竹林”身上取下馬轡和馬鞍,讓它在這荒野之中好好犒勞自己。這匹寶馬是靳卜唯一一個親密無間的朋友,是他有一次在某處林子之間發現的,所以取名叫“林間”。

他踏進一葉小舟,用長篙撐著自己,駛向夜平湖中心的長塢島。這是他居住的地方,也是和他師傅相處的地方。小舟推開一陣陣漣漪,讓鏡子般的湖麵掀起波瀾。朝霞將靳卜映在水中,那是一個金色的倒影。他本可憑著自己的絕頂輕功,一路蜻蜓點水縱到湖心島,但靳卜覺得湖中撐舟是一件極其享受的事情。

他的師傅萬裏樓一如既往坐在蘆葦叢中淺灘的亂石之上,等著他回來。待靳卜望見他師傅之後,聽見萬裏樓在遠處淡淡地喊到:“回來了?”靳卜平靜地回到:“回來了。”師徒二人一問一答,一灘鷗鷺驚起,排空而上。

小舟停靠在長塢旁,湖水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遠處可見一副泛著光輝的江南水鄉美景。萬裏樓還在那亂石之上打坐,這是他每天都要做的功課。靳卜將馬具隨手扔在地上,卸下背上的長劍倚在塢中的石桌子旁,獨自返回自己屋子休息。

靳卜所住的屋子樸實無華,和他內心一樣蒼白,屋內僅有幾件日常的器物。他解下被雨淋濕的長袍束褲,搭在門口的衣杆之上,而後躺在自己的床上。靳卜閉上眼睛,眼前卻浮現出那位他剛剛手刃的唐小姐的樣貌。他心裏很疑惑,明明已經報了在包子鋪那裏的嘲諷之仇,卻為何還記得她,這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的。

靳卜不知怎地睡不著覺,這是他從未有過的。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他注視著窗外的半邊朱霞,隻覺得那雲彩有幾分眼熟。也是,哪次完成師傅吩咐的任務,不都是這般景象。朱墨潑盡長塢山水,飛鳥戲湖別映紅。今晨的這赤色雲霞,卻格外的紅火,一直燒到靳卜心裏。

他還是翻來覆去難以入眠,便起身在床上隨他師傅一樣靜靜打坐,這可以提高他功夫的根基。內力在任督二脈中自由通行,一下子讓靳卜舒暢許多,又讓他的內心重歸明鏡。一番功課下來,靳卜隻覺得自己神清氣爽。他心想:“終於可以睡了。”靳卜倒在床上沒過多一會兒,便進入夢鄉。

等他醒來,已經不知道是什麼時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烤鴨的香氣,靳卜知道,這是師傅在做飯吃。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長塢水草豐美,物產豐富,不然萬裏樓也不會選擇在這裏作為隱居之所。他起身撤下晾在竹竿上的衣服穿在身上,又拎起劍,來到師傅麵前。

萬裏樓此時正生起火烤著新抓來的鴨子。鴨子已經被燒的外焦裏嫩,熱油一滴滴從皮下流出,落在火堆上滋滋作響。萬裏樓見自己的徒兒醒了,便招呼他一起過來分食鴨子。

靳卜與自己的師傅對坐在火堆邊。他用隨身的匕首取肉,邊吃邊飲這夜平湖的清冽湖水。靳卜從來不飲酒,因為他對醇酒沒有任何興趣,又怕飲酒誤事。他師傅萬裏樓則不然,咥此肥嫩多汁的烤鴨,若沒有美酒佐食,那便好似要了他性命。

萬裏樓邊吃邊對他這個徒兒說到:“靳兒,這兩日長塢會有生人來訪。那些人是師傅的朋友,不必取他們性命。”

萬裏樓一向對靳卜稱作“靳兒”。靳卜自小沒了爹娘,完全由萬裏樓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如同再生父母一般。不過萬裏樓不教他讀書識字,也不叫他聖人道理,隻是將畢生所學一點點教與他,讓他成為自己的殺人利器。靳卜自小接受的便是地獄一般的折磨,從而練就一身獨步天下的功夫。但他並不記恨,是萬裏樓給了他新生,從廢墟中救除了自己,讓他獲得了力量,隻等待揪出當年滅門的凶手,然後替靳家滿門報仇雪恨。

靳卜聽聞有師傅的熟人要拜訪長塢島,於是便點頭稱是,心裏暗想:“若是在島上碰到生人,不殺他便好。”

他水足飯飽之後,暫離師傅,跑到長塢東邊去洗澡。昨日身上穿的服沾滿了點點血跡,他便把衣服泡在夜平湖中,自己也浸泡在裏麵撩起湖水衝洗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