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掌櫃怎麼也不敢相信,沈萬三有這個肚量,有人裏應外合偷了他的銀子,他不追究已經算是有定力了,居然還要主動和那個吃裏扒外的賊交朋友,好像偷的不是他的銀子似的,這怎麼說都不能讓人相信。
“東家,您不是說著玩的吧?咱怎麼還能再搭理那個狗東西?不找人好好收拾他出出氣,就算您仁義了,還找他做什麼?”馮掌櫃道。
烏蘭戈密道:“沒想到啊,沒想到!我還是沒有萬三兄你的胸襟,我以為,你不會動丁海,這已經是常人難有的胸懷了,沒想到你居然還和他拉扯關係,我是自愧不如啊,你難道就不動氣?”
沈萬三道:“生氣又有何用?我生氣銀子也要不回來了,還要得罪人。”當下,吩咐了馮掌櫃,要他馬上去請丁海,務必將他請來。沈萬三的想法其實很簡單,他現在準備出海經商,自己離開之前,一定要把可能生事端的苗頭統統處理幹淨,免得自己一走,家裏後院失火,到那時豈不是連一個退路都沒有了?
馮掌櫃走了之後,他就和烏蘭戈密談起了出海的事兒,烏蘭戈密早就看出他有這個心思,隻是不知道這麼快就要下手,有些疑慮,道:“出海事大,非同兒戲,你可思量清楚了?”
沈萬三覺得他這句話問得無理,這麼重大的事情,自己能不考慮清楚能貿然行動嗎?就沒有回答,轉頭看著空處,悠悠道:“烏蘭先生,你沒有明白我的苦心哪。我現在是看明白了,這世道早早晚晚要大亂,北邊要亂,南邊也要亂,在這亂世上做生意,一個字是頂要緊的,那就是——避,想我等手無縛雞之力,看到拿著大刀的強人,能做什麼?隻有逃,隻有躲!我是想出海找些財路,更想到海上造一個世外桃源。”
烏蘭戈密道:“你的主意是不錯……”
沈萬三搶著道:“那還要看你老兄幫不幫忙了。”
烏蘭戈密道:“你的事兒就是我的事兒,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觀。出海經商說容易十分容易,說難又難於登天,要訣是看對人,看對事。我倒是可以給你找一些老水手,不知道他們還做不做這行。”
沈萬三大喜,知道烏蘭戈密從前出海遊曆過,他介紹人自然要比自己找好很多。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就見馮掌櫃回來了。
“東家,人我給你約出來了,他不敢進來,在外頭等著呢。”馮掌櫃道。他見到丁海之後,陳述了利害,告訴他,東家有大量,不管他承不承認偷了鹹富的銀子,這件事情就這麼過去了,隻是想見見他,說說話。丁海本來是不想來的,但是知道這件事情終歸要有個了斷,和幾個同夥商量之後,就大著膽子來赴約了。
沈萬三立即換上了一副笑嘻嘻的麵孔,大聲道:“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人呢,我去接。”說完,就在馮掌櫃的帶領下走了出去,一出大門,就看到一個年輕後生,怯怯地站在鹹富大門外,身上還穿著獄卒的公服,看到沈萬三出來,他本來就站立不安,這時候更是渾身都在發抖。他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想說幾句話,可是怎麼也說不出口。
沈萬三快步走過來,笑道:“哎呀呀,我鹹富錢莊還能出一個端衙門飯碗的,真是造化啊,快進來。”他一把拉住了丁海的手,親熱無比地就往屋裏拉。丁海窘迫不已,鹹富的銀子確實是他和幾個巡邏的衙役勾搭之後,裏應外合偷的,之後他就在那些衙役的走動下,做了獄卒,也算是有了一個依靠。隻是,每當夜裏睡不著的時候,想到自己的所作所為,就覺得對不起馮掌櫃和沈萬三。
“上茶上茶。”沈萬三叫道。
年士儒急忙端來了茶碗,交給丁海,笑道:“以後應該叫你丁大人了吧?”
丁海左右不安,年士儒從前是他的頂頭上司,他平常做什麼事情都由年士儒來指派,現在年士儒居然給自己端茶,這在以前是想也不敢想的。“年哥,你別……別這麼說。”丁海手裏捧著茶碗,卻一口都不敢喝。沈萬三看出他緊張,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既然他心虛,主動權就在自己這邊。“東家……沈爺您叫我來是想說什麼事兒?我那兒還有差事要辦,您看……”丁海在籌謀脫身之計,在這裏他渾身都感到不舒服。
沈萬三豪爽地笑了笑,說道:“丁海呀,以後我就跟著小年學,叫你丁公爺了,嗬嗬。今兒把你請來沒別的事兒,就是聽說你在衙門裏做事,我心裏頭高興,咱鹹富能出你這麼一個人才,真是不容易啊,我怎麼能不見見你?本來,我是想著親自找上門去,和你說說話的,可是呢,我有一個怪毛病,自從坐過大牢之後,我是看到大牢就心裏發虛、腿肚子打戰啊,那地兒我這輩子是都不準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