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萬三一副滿麵春風的模樣,誰也看不出他正在和一個偷竊了自己銀庫的小賊人談話,他的態度好像是跟多年未見的老朋友見麵,站在一旁的烏蘭戈密暗暗為他的表現讚歎,真心歎服他掩飾自己心境和做表麵功夫的本事。
丁海看到沈萬三親熱的樣子,負罪感又衝上了他的心頭。他強行壓製著,不讓自己表現出來,囁嚅道:“東家,我還是叫您東家吧,您的麵兒我也見了,要是沒有別的事情,我就先走了,那頭還有人在等我。”
馮掌櫃看沈萬三拿著熱臉蛋貼了丁海的冷屁股,心裏就有氣,心想:“東家不計前嫌主動示好,已經算是幾輩子見不到的大肚量了,你這個小賊居然還推三阻四的!”
不僅是他這麼想,丁海從進門開始一直冷淡的態度,讓眾人都心生不滿,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都沒有說話。隻有沈萬三依舊是一張笑吟吟的臉,好像什麼也沒看出來。丁海越是窘迫,越是坐立不適,他就越安心。
這讓丁海更不願意待在這裏,他一拱手,歉聲道:“東……沈爺我……我先走了!”又對著眾人抱抱拳,轉身就走,沈萬三急忙相送,丁海走到門口,一隻腳已經跨出去,又回過頭來,輕聲道:“沈爺以後用得著我,盡管吩咐!”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沈萬三看著他的背影,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晚上,沈萬三又悄悄來到那片墳場,從藏銀子的棺材中,又偷偷取出了三十多萬兩銀子,心想,如果出海做生意失敗,自己就血本無歸了。
第二天,烏蘭戈密就帶著沈萬三的囑托離開了蘇州,去杭州聯絡從前一起出過海的兄弟,希望他們能輔佐沈萬三。
沈萬三本人則偷偷溜走,帶著年士儒去了高郵,他不敢在蘇州多待,害怕禿幹得到消息,又上門來,他一時還沒想到怎麼和他交代,隻有暫避一時了,等有了合適的機會,再把這件事情做一個了斷。
一回到高郵,沈萬三就直奔船廠。宋元時期,製船業發達,尤其是江南的幾個出海口,官辦和民辦的各種造船坊甚多。
看完了船隻,沈萬三就開始琢磨出海販賣的商品,什麼東西最有賺頭呢?出海經商,來去都不能空船,這是規矩,去的時候一般商船都會載些瓷器、茶葉、絲綢、布匹,回來再換一些稀奇玩意,但是,他卻覺得別人都這麼幹,自己再效仿難成大業,那不販賣這些又能做什麼生意呢?想到這裏,他帶著年士儒去了稅押司。
稅押司裏都是各色商人,他覺得也許能從他們口中打聽到什麼商機。不出他所料,卞元亨已經不在稅押司,現在的主管是一個矮子矮小的小胡子,幸好裏麵幾個書吏認得沈萬三,知道他是卞元亨的朋友,相待倒十分熱切,端茶倒水,伺候不迭。
年士儒站在一旁,心想:“東家這麼厲害,在高郵城裏這麼吃得開啊,連當官的都對他另眼相看。”他現在已經不怎麼在意和高郵反賊接觸了,開始的那種抵觸已經滌蕩殆盡。
沈萬三一邊喝著茶,一邊和一個書吏閑聊,那書吏不知道他來此有何貴幹,但因為是卞元亨的朋友,隻得小心伺候著,不敢發問。
沈萬三看來來往往的同行雖然不少,卻也看不出有什麼商機,隻好帶著年士儒走了。到了大街上,看看左右無事可做,忽然想,是不是可以去找找卞元亨,就算不為了自己的事兒,人家現在心願得償,出於朋友的關係,似乎也應該去祝賀祝賀。
卞元亨正巧在家,看到沈萬三,滿麵笑容道:“沈公子,聽說你回蘇州了?怎麼這麼快就又回來了?”說完,看了年士儒幾眼,察覺出這不是沈萬三經常用的那個長班,說話不怎麼隨意了。
沈萬三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意思,就對年士儒道:“小年,你在這裏等等我,我進去和卞老說兩句話就出來。”他本人也不怎麼相信年士儒,隻是郭如意正在監工那批軍服,年士儒新到,對種種細節不甚了解,隻好把他帶出來,順便看看他的人品怎麼樣。
年士儒點頭答應,沈萬三就在卞元亨的帶領下,走進了客廳。
卞元亨拿到沈萬三的銀子之後,就買通了張士誠的女婿潘駙馬,由他從中周旋,隻兩天,他就被調出了稅押司,回到了軍中。雖然目前隻做了一個小小的百夫長,不過卞元亨已經很滿意了,他覺得,隻有給他機會,他就能得到戰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