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萬三知道他的為人,看他遲遲不說好,就猜出了他的真實想法,這種人臉皮薄,來軟的比來硬的更容易說服他,稍微深思了一下,道:“師父不用擔心我,我頭一回出來,不闖一闖是不會甘心的,爪哇我去定了,我看不如師父讓我一個人去,也好給我一個曆練的機會。”
他用了一個巧妙的方式,偷換了概念,即便石穀泰不願意跟他去,在名義上也是為了讓他“曆練”而非兩人意見衝突。
他越讓步,石穀泰越不好說話,實際上,就是跟著去爪哇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麼非常作難的事情,隻是,他來之前沒有這個打算,現在突然改變,讓一直按部就班的他有些意外,不過,最終他還是不好駁沈萬三的麵子,尤其是,沈萬三是跟自己出來的,現在棄他於不顧在道義上也說不過去。
沈萬三的意圖得到貫徹,大家決定去爪哇,可是,石穀泰卻找了一個借口,回到了自己船上,似乎他對去爪哇還是不情不願,對此,沈萬三假裝看不出來,還對他說:“我早就說,師父應當在自己的船上照應,哪兒能事事遷就照顧我?這讓我心裏多不好受。”他現在用這個偷換概念的辦法已經是信手拈來,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化解了不少尷尬。
他們所在的海域,離爪哇不遠,四天之後,沈萬三獨立船頭,已經可以看到遠處一大片陸地了。他的船比石穀泰的船多出一桅,行駛速度自然要快許多,這樣一來,石穀泰的船就被拋在了後麵,他的船率先靠岸。李海天很懂規矩,率先下船,希望給沈萬三安排好歇腳的地方,可是,爪哇這小國小得可憐,碼頭上雖然也是人頭攢動,卻沒有什麼茶寮之類的去處。
沈萬三從船上下來,發現眼前的這個碼頭和大都的碼頭雖然同是碼頭,差別卻極大,這裏不僅十分雜亂狹小,貨物也非常少,沿著碼頭泊著幾十艘大船,幾十艘小船,上麵有人正在往下搬運貨物,有人往船上運東西,是什麼卻不知道。
這裏的人衣著和中原大異,多數人打著赤膊,即便是不打赤膊的也隻穿一件類似褲裙的東西,幹活的勞夫多數紮著短小的褲頭遮羞,上身什麼也不穿,袒露著油光赤黑的肌膚。他們頭上大多都纏著塊布,有的是白色,有的是紅色,有的是灰色。
天氣酷熱,沈萬三一遍遍擦著額頭的汗珠,他想等石穀泰的船也過來之後,和他一起商量行止。在等待的空當裏,他就隨便在碼頭上走了走。碼頭上紛紛亂亂,郭如意為了他的安全,時時刻刻跟在他身邊,陸德源等人卻待在船上不願意下來。
“萬三哥,你聽。”郭如意忽然叫住他。
沈萬三停下腳步,問道:“我聽什麼?你又怎麼了。”
郭如意側著耳朵,聽了聽,道:“萬三哥,你仔細聽聽有人在彈琴,曲子我好熟悉。”
沈萬三聽了聽,在嘈雜的人生中,果然聽到有琴聲,而且是中原的曲子,這首曲子他聽過,隻是一時想不起在哪兒聽的,說道:“是有咱們那兒的人在這兒,還是爪哇的人在彈奏我們那兒的曲子?”
舉目四望,雖然聽到琴聲,卻因為聲音太弱,分不清來自哪裏。“東家,這地方怪得很,連個喝茶的地兒都沒有,我說的話他們也聽不懂,這可怎麼辦?”李海天匆匆跑過來,擦著汗問。
沈萬三道:“不妨事,石師父懂得當地的語言,待會兒他來了,一切都好辦了。”三個人又走到河邊,看到石穀泰的船正在靠岸,郭如意忽然驚叫一下,好像發現了什麼驚奇的事,沈萬三瞪了他一眼,說道:“你又做什麼怪!”
郭如意用眼睛看看他,用極低的聲音說:“萬三哥,我想起來了,那個彈琴的八成是鄒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