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燕以為賀小瓊和賀小琴就算不是姐妹倆,至少也是堂姐堂妹,走到文化廣場的老黃葛樹下往上灣和下灣分路的地方,兩人卻不約而同站住了,一個把她往上灣的方向拽,一個把她往下灣的方向拉。喬燕急忙笑著問:“這是怎麼回事?”賀小瓊說:“到我家去呀,喬書記!”賀小琴說:“喬書記,你剛才答應的是我……”賀小瓊又說:“喬書記剛才明明答應的是我!”喬燕見她們吵起來,忙說:“錯了,錯了,我剛才以為你們是親姐妹呢!這可怎麼辦?我也沒有分身術呀?既然這樣,你們都聽我說,我哪兒也不去,你倆跟我回村委會辦公室,我請你們……”話還沒完,賀小瓊便叫起來:“那怎麼行?我們客沒請到,倒自己當起客了!”賀小琴也說:“就是,我們不能貓兒沒買到,連口袋也丟了!”喬燕見她們都沒相讓的意思,便又笑著道:“你們總不能把我劈成兩半,一人扛半邊回去吧?”賀小瓊、賀小琴兩人聽了這話也跟著笑了起來。笑完,喬燕才繼續道:“要麼小瓊你跟著我到小琴家裏去,要麼小琴跟著我到小瓊家裏去,你們看怎麼樣?”話音一落,賀小瓊就叫起來:“小琴姐姐你到我家裏去!”賀小琴立即說:“不行,你到我家裏去!”喬燕見她們相持不下,道:“還是聽我裁決,小琴是姐姐不是?”賀小琴說:“我比她大四歲!”喬燕說:“竹子都分上節下節,那就妹妹走姐姐家!”賀小瓊立即說:“我媽還在家裏等著呢!”賀小琴說:“給你媽打個電話不就行了?”賀小瓊遲疑了一會兒,給家裏打了一個電話,然後三個年輕人拉著手往上灣去了。

賀小琴住在上灣老房子第二座四合院的正房裏。姑娘長了一張圓圓的蘋果臉,單眼皮,鼻子小巧,鼻翼兩邊長了一些淡淡的雀斑,說不上十分漂亮,但從那雙雖然不大卻清澈明亮的眼睛裏閃出的光芒,卻充滿了誠實和善意,一看就知道是靠得住的人。而賀小瓊則長著一張瓜子臉,雙眼皮兒,柳葉眉兒,不但眼睛比賀小琴大得多,而且還有果凍一樣晶亮肉感的嘴唇兒,是那種傳統的美人坯子,但麵色卻有些蒼白,身子也比賀小琴瘦小,給人一種惹人愛憐的感覺。到底是節日裏,喬燕一走進戲樓下麵的通道,便看見平時冷冷清清的老院子不但從幾間屋子裏透出了明亮的燈光,而且還傳出了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話聲和電視機裏喧鬧的聲音,院子裏還有幾個孩子在玩耍,不時朝石板地壩上扔一種被稱作“甩炮”的小爆竹,發出“啪”的悶響,或點燃手裏的玩具煙花棒,一邊奔跑,一邊揮舞,迸出五顏六色的火焰,給節日增添了歡樂的氣氛。路過賀老三的家時,喬燕看見他們家那兩扇釘有鐵皮獸頭的木門大大開著,一大家子人正圍著桌子吃晚飯。喬燕一見,忙拉了賀小瓊和賀小琴走過去。隻見賀老三老兩口坐在朝大門的凳子上,左邊是賀興林兩口子,右邊是賀興明夫婦倆,對麵一條凳子擠了三個半大不小的孩子。賀興林三十六七歲年紀,模樣有些像賀老三,一張寬大的黑麵孔,一頭粗壯茂密的亂發,身板十分壯實。大約因為屋子裏溫度高,他隻穿了一件墨綠色的高領羊毛衫。他的女人胡春惠年紀和他差不多,個子不高,身子也很結實,一張鴨蛋形臉,額頭高高鼓起,兩邊嘴角稍稍往上翹,像是隨時都在微笑,一件深灰色緊身毛衣將兩隻有些下垂的乳房和微微往外凸起的肚皮襯得更加突出。另一邊的賀興明,同樣壯得像一頭牛,一身肥膘,滿麵油光,額頭上有兩個破過相的疤痕,非常顯眼。他的鼻子比賀興林還要粗大,嘴唇也比賀興林厚實,眼睛卻比賀興林小,與那張大肉臉不相稱,因為不斷地眨動,給人的感覺有些鬼鬼祟祟的樣子。他上身穿了一件淡粉色棒針高領毛衣。旁邊是他的女人楊成菊,看上去瘦骨嶙峋,上嘴唇左邊有一粒小小的黑痣,穿著一件灰色帶帽套衫。她好像很怕冷,把丈夫依偎得很緊。喬燕大喊了一聲:“世富爺爺、加珍奶奶、叔叔嬸嬸們,拜年了!”一桌人聽見喊聲,齊刷刷地把目光投向門外。

賀老三見是喬燕,急忙站起來叫道:“姑娘,是你呀,還沒吃飯吧?來來來,趕得早不如趕得巧,我們也才剛開始!”又忙對桌上的人說,“快給喬書記騰個位置!”大家一聽這話,便站起來。喬燕忙鬆開賀小瓊和賀小琴的手走進屋子,先把賀老三按在凳子上坐下,又對賀興林兩口子和賀興明兩口子說:“你們吃吧,我可有地方吃飯了!”說罷指了指門外,“你們看,小瓊和小琴像保鏢似的跟著我,生怕我被人搶去了呢!”賀老三明白過來,對賀小琴道:“是你們家今晚請喬書記吃飯?”賀小琴沒有回避,說:“可不是,三爺爺你要請,可得等明天!”賀老三“嗨”了一聲,然後看著喬燕說:“姑娘,那就說定,明天中午到我家來過大年初一!”喬燕忙說:“爺爺,明天我還有事,你這兒我隨時都可以來,你放心!”說完,像是害怕被他們留住,轉身就走。還沒等她出門,賀興林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喊住她說:“喬書記,我想抽時間找你聊聊!”喬燕立即回轉身,笑著對賀興林說道:“那好呀,大叔,我也正要找你們聊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