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兩委擴大會結後束,喬燕正等著張健來接他們,張健卻打來一個電話,告訴她東南鄉發生了一起凶殺案,凶手已經逃走,現在全局的幹警馬上集合到事發地點去,他不能來接他們了,讓她騎電動車回去。喬燕一聽這話,有些著急了。現在,張恤隻吃她的奶,一點也不想吃奶粉。她還想像原來那樣,把他留在婆母身邊,可又害怕他晚上哭鬧;帶他回去,電動車上風大,又害怕給吹感冒。和婆母商量了半天,還是決定把他包嚴實一些,帶他回去。於是婆母把他包了幾層,又在頭上和臉上搭了披風,這才坐在喬燕的電動車後麵,三個人一起回去了。回到城裏時,大街小巷都亮起了璀璨的燈光。喬燕先把張恤和婆母送回自己的小區,在車棚裏停好車,才轉身往奶奶家去。路過小區外麵的超市時,她也不知道奶奶白天到市場買菜沒有,為了保險,她走進超市,買了兩隻西紅柿、兩根茄子和一把豇豆。

喬燕打開門,看見屋子裏黑燈瞎火的,急忙喊了一聲:“奶奶!”沒有聽見老人的回答。她又提高聲音喊了一句,屋子裏仍然靜悄悄的。喬燕有些慌了,急忙打開燈,朝屋子裏一看,沙發、電視機、空調還是原模原樣,就是沒有奶奶的人影。喬燕又去開了廚房的燈,奔進去一看,廚房同樣冷冷清清、空空蕩蕩的,奶奶像是壓根兒沒有進去過。喬燕把蔬菜往灶台上一放,三步並作兩步地往爺爺和奶奶那間臥室跑去。她打開燈一看,發現奶奶和衣躺在床上,像是睡著了,喬燕這才放下心來。她以為奶奶又在想爺爺了,便一邊往前走,一邊說道:“奶奶,你怎麼這麼早就睡了?”她看見老人的嘴唇嚅動了幾下,沒有發出聲音。她一屁股坐在奶奶床邊,抓住了奶奶的一隻手,她的手剛一接觸到奶奶的皮膚,就叫了起來:“奶奶,你身上怎麼這麼燙?”說完,又把手落到了奶奶的額頭上。這一摸,更驚得她失聲大叫:“奶奶,你在發高燒?”半晌,喬奶奶終於吃力地將眼睛覷開了一條縫,看著喬燕吃力地說:“孫女,你回、回來了……”說完停了一會兒才接著問,“你、你還沒有吃、吃晚飯吧?”喬燕努力控製著自己的眼淚說:“奶奶,你在發燒,你是病了,我送你進醫院……”話沒說完,喬奶奶非常疲倦地說:“別、別送醫院……我隻是頭、頭疼得厲害,我想是你爺爺來、來接我了……”喬燕聽奶奶這麼說,再也沒法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哇”的一聲,便抱著奶奶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忍不住埋怨道:“我們說給你請個保姆,可你偏偏不答應,這下怎麼辦……”然後抹幹了眼淚對奶奶說,“奶奶,你放心,我馬上就給張健打電話!”說罷卻猛然想起張健已經到東南鄉去了,心裏一急,便打通了母親的電話。吳曉傑一聽,忙說:“你立即把奶奶送醫院,我馬上回來!”喬燕聽了母親的話,又急忙撥打了縣醫院的急救電話。

救護車把喬奶奶拉到縣醫院後,照例又是心電圖、血常規、生化、電解質等各種檢查、化驗,喬燕樓上樓下跑來跑去,累得她的兩條腿都快變成了兩根木樁。就在將要支撐不住的時候,檢查結果出來了:原來喬奶奶隻是由於身體羸弱,加上因為喬老爺子去世悲傷過度,抵抗力下降,造成寒邪侵體而患上重感冒。喬燕一聽奶奶隻是重感冒,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雖然隻是一場感冒,但醫生還是要求病人住院。因為病人年事已高,容易出現其他並發症,住院是最穩妥和安全的辦法。喬燕當然希望奶奶能夠得到最好的治療,聽了醫生的話,便急忙去給奶奶辦了住院手續。等這一切忙完後,她把奶奶生病的消息告訴了張健。

把奶奶安排在病房住下後,喬燕感覺肚子一陣“咕咕”地亂叫,像是在對她提抗議似的。她這才想起還沒吃晚飯。她想出去找地方吃一碗麵條,可奶奶又沒人照顧。正不知該怎麼辦的時候,婆母打來電話,說張恤要吃奶了。喬燕這才把奶奶生病的事對婆母說了一遍。婆母聽後,急忙問喬燕:“那怎麼辦,燕兒,你一定還沒吃晚飯吧?”喬燕聽見婆母問,便有些像一個小孩子受了委屈似的顫抖起來,她對婆母說:“媽,你把張恤抱來,順便給我買桶方便麵送來……”婆母立即說:“方便麵怎麼能行?我給你煮碗麵條來!”

沒一時,婆母果然一手抱著張恤,一手提著飯盒進了病房。喬燕忙過去將孩子接了過來。小家夥一見喬燕,便高興得一麵在喬燕懷裏踢著兩條藕節似的小腿,一麵用手來抓喬燕的衣服,喬燕知道孩子餓壞了,急忙解開外衣扣子喂孩子。婆母將手裏的飯盒放到喬奶奶病床旁邊的小櫃子上,過去拉了喬奶奶的手,問道:“她奶奶,你好些了吧?”喬奶奶似乎不想說話,“嗯”了一聲,又合上了眼睛。

喬燕給張恤喂了奶,重新把孩子交給了婆母。婆母急忙道:“你快吃飯,可餓著了!”喬燕打開飯盒,見熱氣騰騰的麵條上麵還臥了兩隻黃澄澄的煎蛋,感激地對婆母說了一句:“媽,謝謝你!”說完便狼吞虎咽地吃起來。須臾,一盒麵條吃得見了底,這才感到活力重新回到了身上。吃完後,把飯盒遞給婆母,婆母便抱著張恤走了。

婆母剛走,張健忽然一頭闖了進來,看見喬燕,便急匆匆地問:“奶奶怎麼樣了?”喬燕有些驚喜地問:“你怎麼回來了?”張健說:“我給領導請了幾個小時的假,趕回來看看!”喬燕見張健一臉疲憊的樣子,便問:“凶手抓到沒有?”張健聽了這話,將喬燕拉到一邊,附到她耳邊輕聲說:“現在還沒抓到,有人看見凶手逃到案發現場後麵的大荒山上去了。現在公安幹警和武警戰士以及預備役民兵把大荒山圍得鐵桶一般,等著天亮後搜山……”喬燕關心地問道:“那你明天還得趕過去?”張健說:“可不是!領導隻給了我六個小時的假,天亮以前我必須到達現場!”一聽這話,喬燕立即心疼起來,看著他問:“你吃晚飯沒有?”張健說:“吃了,當地政府提供的盒飯給我們吃!你呢?”喬燕說:“剛才媽抱張恤來喂奶,順便給我煮的煎蛋麵來,媽才走呢!”張健聽了這話,似乎放心了,問:“奶奶現在情況怎麼樣?”喬燕道:“沒什麼大礙,但可能要住幾天院!我剛才就給你說明了,奶奶是感冒,這麼晚了,你回來做什麼嘛?”張健道:“我擔心你忙不過來,回來看看放心些唄!”

喬燕心裏湧起一股暖流,便抱著張健,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張健也抱著喬燕親了親,然後才對她說:“你回去睡一會兒吧,我在這兒守著!”喬燕說:“我今晚上耽擱了瞌睡,明天還可以補起來,可你明天到哪兒睡?”張健聽了這話,深情地望著她。喬燕又和他擁抱了一下,然後便把他向門口推去,附在他耳邊輕聲叮嚀了一句:“可要小心些!”然後回到奶奶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了。

大概是藥物起了作用,喬奶奶已經睡著了。喬燕摸了摸奶奶的額頭,雖然還很燙,但呼吸比剛才平穩了許多。喬燕將目光移到奶奶的輸液管上,隻見那袋子裏的藥液和葡萄糖水通過那根透明的塑料管子,一滴一滴緩慢地流進奶奶手背上那根暴突起的血管裏。她看見奶奶的症狀比入院前減輕了許多,心裏踏實了些,加上累了一天,瞌睡也襲了上來,便把床頭櫃前的椅子挪了一個方向,在奶奶均勻的呼吸聲中,靠著牆壁睡了起來。

睡得正香,喬燕覺得有人在搖她,她驀地睜開眼睛,一看,卻是母親站在麵前。她一下站了起來,道:“媽,你什麼時候到的?”吳曉傑道:“你一個人在這兒?”喬燕道:“是,媽。”說著便把東南鄉發生命案,張健執行任務,剛才又請假回來看過的事,給母親說了一遍。吳曉傑聽了問:“孩子呢?”喬燕說:“他奶奶帶著在睡呢!”吳曉傑再沒說什麼,伸手在喬燕的肩胛上摸了摸,道:“都不知道回去拿床毯子蓋在身上,就這樣睡感冒了怎麼辦?”喬燕不好意思地笑了,說:“坐著坐著就睡著了!”吳曉傑看了看床上的喬奶奶,對喬燕道:“奶奶是什麼病?”喬燕先將醫生的話對吳曉傑說了一遍,然後才說:“剛才打了點滴,現在好多了,不過為了防止並發症,得住幾天院!”說完,她看著母親的眼圈有點兒發黑,臉上掛著疲憊的神情,便問,“媽,你明天不走吧?”吳曉傑說:“怎麼不走?明天市裏要開常委擴大會,等奶奶醒來了我和她說幾句話就趕回去!”喬燕一聽這話,一種依戀的感情突然襲上了心頭,這對她來說是很少有的一種情緒,便對母親說:“媽,還有幾個小時的時間,你回去睡一會兒吧!”吳曉傑說:“睡什麼?我車上剛好有床毛毯,我去給你拿上來吧!”喬燕剛想阻攔,吳曉傑已轉身出去了。

一會兒,吳曉傑果然拿了一床橄欖綠的珊瑚絨小毛毯上來。喬燕把毛毯放到奶奶床邊,將兩把小椅子端到一起,母女倆就在喬奶奶的床頭挨著坐下了。喬燕把毛毯打開,蓋在了兩人的膝蓋上。吳曉傑見了,突然笑道:“你長大了……”喬燕忙問:“怎麼了,媽?”吳曉傑說:“能挑起家庭重擔了!”一聽這話,喬燕就紅了臉,道:“媽,我剛才不該給你打電話,害得你跑一趟……”吳曉傑忙說:“誰說不該打?這本來是我當兒媳婦的責任,現在讓你做孫女的承擔了,難道真像農村人說的虱子靠不到靠蟣子?”說著,她一把將喬燕摟到了自己懷裏,撫摸著她的頭發說,“爺爺走了,你很難過吧?”

喬燕的眼淚忽然流了下來。吳曉傑忙掏出紙巾為女兒擦眼淚:“我知道你最舍不得爺爺,以後有什麼問題,別再像以前那樣,隻對爺爺說,把媽媽丟在一邊……”一聽這話,一股暖流迅速流遍了喬燕全身。她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世之謎,想趁這個機會問問母親,可話到嘴邊又給咽了回去。爺爺剛去,母親雖然沒流露出太大的悲傷,但心裏也和自己一樣,還沉浸在痛苦中,現在奶奶又病了,這時候問她,不等於拿刀子剜肉嗎?想到這裏,她抓住吳曉傑的一隻手,像小時候一樣把頭依偎在她肩上:“是,媽,謝謝你!”吳曉傑又問:“爺爺去世後,你還沒去賀家灣吧?”喬燕道:“我昨天才去了賀家灣!”吳曉傑“哦”了一聲,接著問:“這段時間的工作還好吧?”喬燕一聽母親問到了工作,高興起來,想起還沒把賀家灣辦團年宴和在春節聯歡會上號召打工者回鄉創業等事情告訴母親,尤其是賀興林等人流轉土地發展產業的事,她正好征求一下母親的意見,於是一五一十地對吳曉傑說了一遍。吳曉傑聽了後,沉默了半晌,才拉著喬燕的手說:“雖然媽平時關心你不夠,可你每成長進步一點,我都很高興!你組織賀家灣的村民到天盆鄉和石橋鎮參觀,你們局長給我說了,我覺得你做得很好!這個團年宴和聯歡會更是大手筆,考慮得很長遠!貧困村的問題很複雜,錢不是萬能的,因為貧困本身也不僅僅是缺吃少穿。這些活動雖然不會產生立竿見影的效果,可對凝聚一個村莊的精氣神特別重要。還有,農民祖祖輩輩沉積下來的東西,我們要一下子改變很難,但你至少慢慢地熟悉農村了,隻有熟悉了才找得到病根在哪兒,再想辦法解決就容易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