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 3)

指尖摹地發熱了起來,沒來由地,想起了他。

“是因為……這個?”他的指,曾毫不留情地點在這裏,殘忍地揭開她埋葬多年的傷口。

釋放這個囚禁多年的夢魔的人,會是……他麼?

不!不要!不管是誰,她隻想、永遠封鎖住過去的種種,對人世就這麼無悲無喜、無懼無歡地過下去,直到死亡那天。

好不好,讓一切的一切,就這麼著吧……

※※※

新月彎彎,遙夜沉沉,水涼的微風惹起她的發梢輕揚,烙在地麵的嫋娜影跡卻怎麼也拂不動。

“你沒睡?”

“啊?”乍然出現的低沉男聲,驚得羅緋衣輕呼出口,待認出夜半嚇人的罪魁禍首後,蛾眉不禁蹙了起來。“又是你。”

“看來,你不怎麼高興見到我?”是聶颯,挺拔的身軀就立在她的身側。

他隻是想看看她,很簡單的念頭。總覺得沉睡時的她最特別,因為沒有那朵空靈得不沾塵味的清淺微笑;沒想到,今晚卻見她獨自憑闌,似沉思又似出神。

“嗯,確實。”羅緋衣淡淡地說,目光從他身上移開。

“很好!”聞言,雖然稱不上愉悅,但聶颯還是忍不住揚了揚唇角。“總算有點進步,你對我多少還是有感覺了。”

她沒搭理他,渾若身旁無人。

“睡不著?”聶颯可沒打算就這樣投降。

“唔。”

“在想什麼?”

“沒什麼。”

“不笑了?”

“嗯?”他的問題,讓她一頭霧水,羅緋衣很自然地轉過頭去,從側仰頭看他;摹然對上他深邃幽黯的凝眸,在那瞬間,竟讓她亂了一絲呼吸。

他的眼,會懾人,以某種撼不動的堅決。

“你的笑不見了?”指尖沿著她姣好的下頷曲線移動,而後收回,唇角猶自噙著冷然,心裏卻逸進了絲歡悅。那笑容,他早就瞧不順眼了。

是麼?笑容,不見了?羅緋衣們心輕問。連她自個兒都沒發覺的事,他卻發覺了?心顫進然竄出,卻無法確定是因為他的無禮碰觸,還是他的觀察入微……

見她未答,聶颯微眯起鷹眸,斂起麵容,沉聲問道:“我不明白,為什麼你還能笑得這麼自在?”自從寒笙向他呈報有關她的傳聞之後,這個問題始終梗著,如針紮般無法忽略、無法忘懷。

“為什麼我不能?”她淡淡地反問。

“難道,你不恨麼?”聶颯瞅著她的目光倏地銳利了起來。“恨你額上的疤痕讓你成為世人眼中的異類。”

看來,他什麼都知道了……羅緋衣並不訝異,反倒因著他的話,笑了,如平日般、清清淺淺析不出半分昧道的笑。

“恨?恨命運麼?既然已經無法改變,恨?恨有什麼用?”

他無法理解。“難道,你不曾恨過那些嘲笑你、譏笑你、見著你卻避之唯恐不及的人?”

她搖搖頭,很輕很輕地。“這不是他們的錯。”

“是你的錯?”聶颯緊追不舍地問。“你真認為自己是邪祟不潔之人?”

“這不重要。”她還是搖了搖頭,依舊很輕地。“不管我認為什麼,都無法改變事實。”硬要求個答案,徒勞無功又擰得自己心頭一片傷。

“哼!”他不以為然地勾起冷笑。“你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語調清平,羅緋衣澄澈的眸光汪汪如水,直瞅著他,沒半點畏懼。“這與你無關。”

與、你、無、關。

“與我有沒有關係,決定權不在你。”簡簡單單四個字,聽她說了很多次,如今,越發讓他覺得深深挫敗,但他不願示弱,又繼續道:“你這傷痕,怎麼來的?就算你不曾恨過其他人。總恨過傷你的那個人吧?”

傷她的……那個人?麵對他霸道的強勢,她撇過頭去,不想再說。“別再問我了!”

“不!我不相信!”聶颯一手攫取她的下巴,指尖微微使勁,迫她與他四目相對。“我不相信,在別人如此羞辱鄙視之後,你竟然能夠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我不相信,你沒有恨過!”

換作是他,絕對不會讓這些瞧不起他的人平安過日子,就像他絕對不會放棄向關司鵬索取血債一樣!

“你是你,我是我。”她累了,真的累了……

幾乎在電光石火的瞬間,聶颯俯首印上她的丹唇,舌尖放肆地探人,霸道地輾轉吮吻,恣意品嚐溫熱柔軟的芬芳,那滋味竟銷魂得讓他眷戀許久,才微喘著拉開了距離。

相較於他,羅緋衣卻是完全怔忡,沒有半點嬌羞媚意,也沒有半點激情君臨的影跡,隻是用兩汪水靈眸子直瞅著他。

滿心怒焰,再度因她的波瀾不驚而燃起,依舊殘留在唇間的挑心觸感,愈發令他覺得挫敗。麵色沉黯下來,聶颯寒著嗓、微啞地問道:“我這麼做,你也無所謂?難道,你一點都不恨我?”

羅緋衣沉靜半晌,移開了明眸。“恨?如果這個答案才能讓你滿足,是的,我恨你。”

說完,羅緋衣徑自往屋內走去,連最後一記顧盼也省略了,獨留聶颯一人孑立回廊。

檻內的她,無眠,心頭覆了層濃濃的倦意,仿佛行遍海角天涯般沉重。

燈燭未撚,黑暗裏,羅緋衣勉力抵抗著久未出現的強烈感受——不管是什麼情緒,對她而言,竟必須動用全副精神去壓抑波動,甚至,單薄的嬌軀微微顫抖……

檻外的他,亦無眠,再擎不起傲對世間事的冷笑,猶若遭人剪翼、望天浩歎的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