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3)

靜默如渦流,卷吞了聶颯和羅緋衣,沉重的氛圍讓夜林愈發多了詭橘味兒。他睇著她,執意不放;她避著他,堅決不應。

聶颯心裏再清楚不過地知道——這是一場戰爭,

他和她的;而他,不願向她稱臣。

“這個問題沒什麼意義。”先開口的是羅緋衣,話雖說得不疾不徐,但目光卻依舊避著他。“晚膳時刻沒見著你,我覺得事有蹊蹺,如是而已。”

“哦?因為我沒有回去,你就出來尋?”眉挑唇揚,在她麵前,聶颯第一次覺得心中漲滿了充實的勝利感。“是兩個人都出來,還是隻有你?”

羅緋衣並未回答他的問題。“既然你沒事,那麼,就當是我多事吧。”撂下了話,便轉過纖纖身形,舉步離開。

“你——”聶颯直覺要出言阻止,卻在第一個字逸出口之後,倏然而止。

如果要她別走,是不是懇求?他對自己冷冷一笑,硬是瞧著她的背影緩緩沒入夜色。

不理會胸臆間充斥的渾濁窒氣,他一手扶著樹幹,慢慢撐起自己的身子,還是得想辦法回到碧微館,否則以他的現狀待在原處,若是出現什麼凶物,隻有束手就食的下場。

啊!聶颯想到這裏,猛然一驚。那她呢?羅緋衣呢?人夜時分還獨自進林子尋他,她可是完全沒有武功的姑娘家呀!

一思及此,他胸口一抽,隨即撐著身子,唯一所想,便是趕緊追上她。

他隻顧著自己要從她那裏贏回來,卻忘了不管原因為何,她的出現都值得換他一聲“謝謝”!

※※※

板黑的樹林,影魅憧憧,伴隨幾聲突然的鴿叫狼嚎,該是足以令人小涼膽跳的,可是,此境此時此地,害怕的感覺依舊襲不上羅緋衣的心。

有鬼麼?怕是鬼也不敢欺近她的身。

有野獸麼?那很好!如果真成了野獸的食物,隻怕她的不幸,不僅可以解了野獸的饑餓,更會是許多人額手稱慶的喜事吧?如此,歡樂人間可就少了個攜劫帶禍的災星了。

怕?倘若,這是必要的反應,有誰能給她應該害怕的理由?

就在離碧微館不遠處,她的前方倏地竄出一抹頎高的身形,那人負著月光,五官俱為夜墨所摟,瞧不清楚麵貌。

羅緋衣乍然止步,反射性地屏住了氣息。

“你的膽子真大!”那人沉聲地對她說。

是他,她知道,於是提在胸口的心徐徐放了下,淡淡地應道:“我向來不會怕的。”

“可是我……”話到唇邊,卻斷了線。

可是……可是什麼?聶颯驚訝地發現,自己直覺接下去的詞竟是“擔心”。

不!這輩子,他要做一隻負傲的孤鷹,又怎麼會去牽掛別人,哪怕這心念隻是星微點點……更何況,是對羅緋衣,一枚讓他握在掌中、隨時準備拿來運用的棋子,一個總是讓他覺得挫敗,又很想自她那裏取勝的女子……

思緒紛亂如崩雪,原本受傷不輕的聶颯,在勉強催動元功追趕的情況下,如今隻覺一陣暈眩襲來……

“你沒事吧?”他看起來不大對勁。

是她在說話嗎?那聲音,怎麼好遠好遠?終於,再也支持不住,聶颯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就往前倒下。

“你……”見他情況不對,羅緋衣立即上前兩步,撐住他的身子,持在手中的燈籠隻落得委地焚身的下場。“振作一點!”

當她的手抵住他的胸前,才赫然從衣料的異樣觸覺裏發現——他烏黑的衣襟上頭,有大片已幹涸的血漬……

天呐!那麼,適才尋著他的時候,他早就身負重傷了?

寒顫從心底竄起,一絲慌亂飛速掠過,但她知道自己沒有手足無措的餘地,咬緊牙關,撐起他偌大的身軀便往碧微館走。

每踏出一步,羅緋衣就清楚地聽到有個聲音響若擂鼓,震撼耳際。

十—年來,她第一次聽到自己胸口躍出的聲音,那聲音是——心跳!

※※※

待聶颯醒轉,已是兩天後的事了。

“你醒了。”素來清平的嗓音篩出了些許欣悅。

忍著額角針紮似的痛楚,聶颯仍是撐坐起身子,待目光找回焦點後,不由得感到些微詫異。“你……你怎麼會在這兒?”

淡淡一曬,羅緋衣沒有直接回答。“榻前的幾子有水有布巾,你先淨淨臉,我去盛碗粥給你。”

聶颯瞧著她的纖弱身形出了房門,一時迷惘了起來。他不知道她守在這裏多久,可是,當他醒來最先見到的人是她、最先聽到的聲音也是她,心安的感覺就莫名地發了芽。

這種奇特陌生的情緒所為何來?聶颯自個兒也無從得知,隻是……

看來——在她麵前,他與挫敗感結緣結定了,連練功險些走火入魔的狼狽模樣都讓她瞧見,還談什麼勝、什麼贏?

當羅緋衣再次出現,手裏多了碗熱呼呼的粥,而聶颯則已自床榻起身。

“謝謝。”接過她遞來的粥,聶颯眈視向她,認真地道。

“不客氣。”羅緋衣眸光與他相對,認真地回了句話。

突來的客套氛圍在兩人之間漫了開來,有那麼一瞬,聶颯能納進瞳底的隻有她,而羅緋衣——亦然。

那是一種凝看、一種出神、一種靈犀不期而觸的怔忡……

驀地,他的唇角輕輕勾了勾,她的眼梢微微彎了彎,幾乎是同一時間,兩人綻開了笑,雖一個淺一個清,但從內心深處悸起的顫動,卻又讓兩人不約而同地移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