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火車上,Yang就問過她的行程,她的答案讓他當場瞠目結舌,整整三分鍾說不出半句話來,因為……呃,這趟出門是臨時決定的,她連食宿問題都沒好好安排,於是,兩人討論的結果,她決定跟著他一塊兒行動就好。
「欵欵,不對不對,應該是走這邊。」
喔哦,這是她第N次被他從走失的邊緣拉回來。
「咳,你比我還像是台灣人。」芳嶽有些不好意思,半稱讚、半感歎地說。
「因為事前有做過功課呀。」他掏出放在背包裏的秘密武器,《花東旅遊指南》。「如果你看到我第一天到台北的樣子,你絕對相信我來自國外。」
「哦?」
「剛開始,我看著台北的大馬路,除了發呆,根本不知道如何平安穿過它,足足愣了十分鍾,才鼓起勇氣跨出第一步。」
楊則堯邊說邊表演當時東張西望的慌亂模樣,唱作俱佳的誇張神情讓她不禁哈哈笑了出來。
「嘿!我覺得你隻演奏大提琴太可惜了,應該朝戲劇界發展的。」
他抬起了濃眉,有幾分飛揚意氣。「我念大學的時候,確實有修戲劇方麵的課程。」
聽他這麼說,芳嶽直接聯想到演出的安排。「唔,回去看看你的行程表,如果有空檔,加辦一場專門給小朋友參加的大提琴音樂劇場,你看怎麼樣?」
楊則堯突然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嗎?」芳嶽跟著停步,與他四目相對。
他俯看她的目光,仿佛侏羅紀大恐龍猛地出現眼前,盛了滿滿的不可思議……呃,她的建議有這麼糟嗎?
按下萌生的尷尬情緒,她連忙補充道:「如果你覺得這安排不好,沒關係,直說就行,反正這是我臨時……」
就在這時,Yang忽然垂下了頭,一張俊臉在她麵前呈放大狀,炯亮的視線就這麼直直射進她的眸底,距離好近好近,害她一口氣緊緊屏著,然後,就什麼話也說不出了。
「你好奇怪。」
雙腳往後連退兩步,拉開與他的距離,芳嶽這才找回使用語言的能力,微喘地說:「你、你、你才奇怪,哪有這樣子看人的?」
楊則堯不由得皺眉。「你的腦袋除了工作之外,還有裝其他東西嗎?我從沒看過像你這樣的人。人都在外麵旅遊了,還一直想著工作、工作、工作。」
他根本和柯中捷沒兩樣,就是瞧她的生活方式不順眼嘛;這讓芳嶽覺得不舒服極了,偏偏又無法朝他衝回去:要是你不高興,那就拆夥呀!
現在,是她得巴著他不放哪。
若他出事了,就算天底下沒人知道杜芳嶽曾遇著Yang,可她怎麼安撫良心、推卻責任?無論再不高興,她也得鎮住脾氣。
發現她的臉色冷凝得難看,他的心底閃過一絲歉疚,然後,立刻有了動作——
楊則堯飛快移步到她身邊,彎下長身,就在她耳畔低軟了聲,說:「啊,我知道了,一定是我這個夥伴表現太差,才會讓你一直無法放鬆,對不起啊!」
斜眼瞥向他,那表情分明在裝可憐嘛;明知道實際情況並非他說的那樣,她還是被他半哀怨豐無辜的模樣逗得差點噴笑,最後,隻得告饒。「得了、得了,拜托你別演戲了!我知道你厲害,大學修過戲劇課程。」
看她終於放開了原本緊繃的表情,則堯的心情也大好。
「告訴我,你現在人在哪裏?」
「花蓮呀。」他突然拋出問題,讓她有些錯愕。
「你在花蓮做什麼?」
「呃……」她該怎麼回答?工作還是玩樂?
「跟楊則堯一起旅行。」見她猶豫,則堯替她說了。「來,跟我說一遍。你在花蓮做什麼?」
又是好笑又覺無奈,最後,芳嶽還是依了他的話,報上答案。「唔,好吧,跟楊則堯一起旅行。」
細細瞅著她,楊則堯笑了。那笑容……晴朗得像是花蓮的天空。
等他們辦好租車的手續,已經是下午四點的事了。
驅車在花蓮市附近晃了晃,他們直接開往楊則堯事先訂好的民宿。
「咦,怎麼是兩個人?當初不是說一個人嗎?這個……我們這裏隻剩下一個房間可以住,床還是單人床,真對不起哎!」
「黃先生,應該是我不好意思,臨時多了個伴。」
目光在芳嶽身上來回打量,黃先生露出詭異的笑容。「哦哦哦,我了解、我了解,難得出來玩,放縱一下也沒什麼關係。如果你們不嫌擠,單人床應該可以。」
他了解?楊則堯怎麼覺得黃先生的話讓他一頭霧水……
倒是杜芳嶽,被黃先生這麼肆無忌憚「研究」過,她當然明白他說的是什麼。
當下沉凝了臉,她冷冷地道:「既然住不下,那我們自己想辦法好了。」說完,她一把拉著楊則堯就快步朝車的方向走。
「等、等等……好歹應該跟人家說聲再見吧。」楊則堯知道她在生氣,卻無法掌握確切的原因,他隻能猜問:「剛剛黃先生的話冒犯你了?」
「你說呢?」瞠看著楊則堯,她在眸光裏藏了根刺,語氣依舊寒涼。「被人當作伴遊小姐,算不算冒犯?被人用猥褻的眼光看待,算不算冒犯?」
「走!我們回去,向黃先生說清楚,然後要他跟你道歉。」他是全無邪念,所以從沒往這個方麵想。
「怎麼才能說得清楚?更何況,他什麼都沒說破。要他道歉?哈!不可能!」她撇撇嘴,遇上這種事,隻有自認倒楣的分。
「不,我還是覺得應該說清楚。」一個轉身,他就要往回走。
芳嶽拉住他。「算了啦!真的……算了啦!」
深深注視著她,楊則堯感到困惑。「我不明白,你可以為了他傷害你的尊嚴而生氣,為什麼不能為了維護自己的尊嚴而挺身?」頓了下,他繼續說:「我不是要找他吵架,隻是覺得應該要讓他知道什麼是對人的基本尊重。」
「可是……」
「在我看來,『息事寧人』並不表示圓融、豁達,而是懶惰與畏怯。」楊則堯抓住她的手,微微使勁握了下。「走!我們一起去吧!」
就這樣,兩人四眼相對,定在當場許久許久……
「好,一起去,就算他拿獵槍出來也不怕!」因為他的這句話,在她心底似乎有股豪俠之氣發酵了、膨脹了,最後就衝口而出。
「沒錯!絕對不怕!」
他們並肩跑向黃家的小磚房,雖是要去向人討聲道歉,但莫名地,兩個人不約而同笑著,開懷地笑著,仿佛正要去做什麼暢快的事咧!
或許,這是因為夜風颯爽的緣故吧——
杜芳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