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癢?」
「不,不是。」她隻是……隻是不習慣這種動作,太親密了。
「咦?不是怕癢啊,那……」則堯低頭,似乎陷在沉想裏。良久良久,他忽地抬起頭,衝著她的表情卻是滿滿的笑容。「不是怕癢,那肯定是怕羞了。」
嘖,這楊則堯分明是在調侃她嘛!枉她見他認真思索時還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結果咧,人家根本是拿她尋開心。
見她麵容布了陰霾,則堯稍斂了笑,正經了語氣,說:「你的肩膀很硬,可能是壓力積壓太久了。不過,你放心,我的技術很好,保證你不會痛、也不會癢。」
他原本就是希望能藉按摩幫她放鬆的,思緒別老繞著「工作」轉呀轉。
Yang表現得這麼坦然大方,實在讓她很難拒絕。芳嶽暗歎口氣,將一頭長發攏到了胸前。「你動手吧。」
則堯爆出大笑。「你非要表現得像是要上斷頭台的烈士嗎?」
「我數到三,不動手就算了。」不理他,她飛快計數著。「一、二……」
「三」字還沒落下,他已經移到她的身後,雙手開始動作了。
剛開始,她還覺得有些別扭,到後來,不得不承認他的指掌仿佛有某種魔力,隻要按、壓、揉、捏與輕捶,就能拔除盤踞在她肩膀多時的緊繃,舒服得教她情不自禁合上了眼。
「現在應該沒那麼不自在了,嗯?」他知道,適才她答應得並不情願。
「唔。」
「很舒服喔?」
「唔。」放鬆的感覺讓她隻輕輕應,不想多言。
則堯明白,微微笑了。知道她能開始享受他的按摩,有股喜悅自心底湧了出來,咕嚕咕嚕地,像冒泡泡似的;再隨血液流散到四肢百骸,整個人就輕飄飄了起來。
咳,莫名其妙呀,他明明是施力者,怎麼也有受人按摩的快感?
就在這時,金光如箭鏃,忽自海麵那頭射來——
「嘿,太陽出來了!」
他的輕喊,喚她睜開了眼,過度強烈的光線卻教她猛地別開了頭。
「喏,這給你。」則堯立刻遞了張深色的玻璃紙給她。「透過它去看太陽,就不會傷眼了。」
「謝謝。」
重新對向光源,芳嶽震懾得說不出話,她從沒想過,透過一張深色玻璃紙就能這麼清楚地看到太陽在天際畫出半弧軌跡,在那瞬間,遙遙幾光年的距離似乎僅僅剩下數尺,平素高不可攀的光體,如今就在眼前而已。
原始的無名感動,在她胸臆間輕輕怦動著……
然而,很快地,當太陽進駐天空,便和尋常沒什麼不同了。
「啊,就這樣?沒了?」他們等了這麼久,美景隻這麼一刹?!
看她露了失望神色,則堯輕輕拍了拍她的肩。「時間雖然很短暫,不過真的很美,不是嗎?絕對能讓你一輩子都記得的。」
「聽你的口氣,好像看過不少次日出?」芳嶽回頭瞅他。
「唔,是看過不少次。」他點點頭,而後補充。「但在台灣,這是頭一回。聽說阿裏山也適合看日出?有機會的話,我也想上阿裏山看日出。」
她覺得奇怪。「我覺得你不像大提琴家,反倒像是那種風景攝影師之類的。」
「怎麼說?」
「好像一天到晚都在外麵旅行的樣子。」她總覺得Yang的形象離他有些遙遠。
「你……你都不用練琴的嗎?」
「練是要練,但沒人規定除了練琴就不能有其他生活吧?!」他雙肩隨意一聳。
看來,他的生活比那些書麵報導的要豐富多了。當芳嶽還想進一步了解時,偏偏,手機不解風情地鈴鈴作響。
「我是杜芳嶽。」她接了來電。「……好,我現在就回去。」
他不曉得手機裏傳來什麼樣的訊息,但她收線前的最後一句,他聽得很清楚。
「你要回台北,現在?」
「嗯,台北出了點事,不得不回去。」她保持冷靜。
他卻皺起了眉。「沒辦法找別人先幫忙解決?」
芳嶽輕輕揚唇。「誰教我天生勞祿命哪!」
「工作?」莫名地,他想知道,想問清楚。
「不是,是家裏的事。」如果是工作,她應該會笑得開懷吧,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力持沉穩。
「真的沒辦法留下?」則堯索性直接說了。「我很希望未來的旅行裏,能有你這個夥伴。」
「不嫌我老想到工作,會壞了你的度假心情?」發覺自己的臉頰熱燙了起來,她連忙擺出大方的笑容以為掩飾。
「我說過,那是代表我這個夥伴不夠盡責。」他笑了。
想起兩人初見麵不過才是昨天的事,如今道別,卻好像已經彼此相伴了好久、好久,不舍的情緒在他心底微微泛著酸。
芳嶽忽地眯眼,板起了表情,很認真地跟他說:「我是不得不回去,所以請你務必小心自身的安全,不隻為你自己,也是為我、為都鐸。可以嗎?」
「這個我知道,不隻為我,也是為你。」則堯朗朗道,同時大手向她伸去,就在她發頂輕輕壓下,含笑地加了解釋:「但……旅行不是工作,所以跟都鐸無關,我不為都鐸。」
灼熱的視線、溫暖的話語,還有親密的動作,麵對他,她越來越覺得不自在,向來穩如磐石的心版,似乎出現了鬆解的滋滋聲響,細微,卻無法忽略。
「怎麼了?你看起來好嚴肅。」見芳嶽沒有表情地發著怔,他喚了聲。
「哦,沒,沒什麼啦。」如夢初醒,為了撇開尷尬,她飛快轉個話題,綻笑睞向他。「對了,還沒請教,閣下是否願意送我到車站?」
「那有什麼問題!」
※※※
她揉揉眉頭,順勢拂開垂在額前的一緇發絲,整個人深深浸在疲憊裏,但此刻她還得撐著,不能休息,更不能倒下。
「已經三天了,你說,茵茵怎麼還不回來?怎麼還不回來?」枯瘦的五指緊緊扣著她的腕不放,狂亂的兩眼直直瞪著她,梁韻嫻逼問。「你說、你說,她為什麼還不回來?」
「別急別急,茵茵很快就會回來了,你睡一覺,明天早上就能見到茵茵了。」
深吸口氣,芳嶽不斷輕拍著她的肩背。
「可是……她……」指力收緊,聲調拔高,梁韻嫻的表情又驚又恐。「你說,茵茵會不會不回來了?就跟她爸爸一樣不回來了,丟下我,就不回來了……丟下我就不回來了……」說到最後,嗓音尖銳的逼問成了沈慟黯然的低喃。
「梁阿姨,你放心,茵茵一定會回來的。」
就在這時,有人推了房門進來——
卻是舒繞珍。「芳姊,你去休息吧,這邊我來顧著。」
她的手還被梁阿姨緊緊抓著,放下開。「沒關係,我自己來就可以。」向繞珍微微一笑,這好意,她隻能心領了。
「你這樣怎麼行,會累垮自己的。」繞珍搖搖頭,眼神往梁韻嫻一瞟,為芳嶽深感不值。「她根本隻想著她的女兒,芳姊,你何必這樣?她歇斯底裏、神智不清的時候纏著你,可是她清醒的時候呢?哼,隻會拿你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