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到這裏打住,喜萌沒有再說什麼,也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就這麼靠著他,許久許久,就這麼靠著他
她哭了,她一定哭了。莫名地,在他腦中閃過這樣的念頭,胸口便無法忍抑地泛起了疼,如今盤踞在他心底的不再是自己狼不狼狽的問題,而是她——要怎麼做才能撫慰掉淚的喜萌。
掉淚的喜萌直到這個時候,唐諾才愕然發現,他從來沒見過她掉眼淚,即便是他狠心拒絕她的那個跨年夜。
“喜萌”他喚她,低沈微啞。
“唔?”她含糊地應,還是難以抹去鼻音的痕跡。
“我想抱你,可以嗎?”
“什麼?”她驚得直起了身子,連退三步。“你、你、你你要抱我?”
唐諾回身,見她頰邊迤邐著兩行淚卻又張口結舌的二楞模樣,不禁搖了搖頭,讓他抱抱有這麼可怕嗎?再一轉念,他馬上明白她想到哪裏去了。
“咳咳咳!”清清喉嚨,他忍不住露笑解釋。“我說的‘抱’,跟你上回說的同樣,不是一般男人想的那種‘抱’。”
跟你上回說的同樣聽他這麼說,她的腦海立刻浮現過往的畫麵,對於他剛開始聽到時的慌亂表情,她可是記憶深深哪!
甜亮的笑眸溜上他的眼,毫不意外看到他也笑著,於是喜萌大大張開了雙臂:“要抱,可以,但是不能抱太久,還記得麼,食物正在餐桌等我們咧!”
食物浩浩蕩蕩地擺出來,有四神湯、蔥抓餅、鹵味、煎包、串燒、鹽水鴨、蚵仔麵線和蝦仁肉圓,每樣的分量少少的,但光看種類當真是琳琅滿目哪!
“喜萌,你把整個夜市都搬回來啦?”手中的筷箸探向東又轉向西,他可比得上麵對滿漢全席的皇帝爺,這會兒,還真不知從何開動咧!
“這就是兩個人的好處嘛!”吐吐舌,喜萌嘿嘿笑道。“要是一個人吃,最多吃個兩、三樣,胃就撐飽了。現在有兩個人,東西可以對半分,就能多吃幾樣,豈不是很好嗎?”
“是沒錯,但你跑這麼多地方,實在很辛苦。”看她一臉滿足,唐諾也開心。
“辛苦是有代價的,這樣就好。”話才說完,屬於她的那半份蔥抓餅就進了五髒廟。美食下肚,喜萌樂得亮了眼,衝著他就嚷:“這蔥抓餅真的不錯吃咧,要不是因為你啊,我就錯過了。”
“要不是因為我?”唐諾挾了塊鹵豆幹。
“我有跟你說過吧,大四下學期的時候,有回莉頤陪我去吃麻辣鴨血”
經她這麼提點,唐諾這才想起喜萌曾跟他說過的——她在喧騰人海裏聽見了他的聲音,還留下很深很深的印象。
“我記得你那時就是在買蔥抓餅,後來,我逛夜市的時候就特別跑去買來試試,果然好吃極了!所以當然得感謝你啦,因為你,我才能和蔥抓餅結緣。”
她說得興高采烈,他聽得感動莫名。
“傻瓜!”唐諾溫軟地斥了聲,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發頂。“沒看過像你這麼傻的,居然連我吃什麼你也跟著試。”
“你隻罵我傻瓜呀?莉頤都直接說‘花癡’哎!”喜萌大方地調侃自己,笑眯了眼。“其實就這麼想嘛:好吃是賺到,難吃就當繳學費,最多浪費一次錢嘍。”
唐諾淡淡笑了,卻沒作回應,隻是很深、很沈、很專注地瞅著她。
雙頰微微發燙,自己的吃相這樣讓他認真凝視,實在很不自在,她連忙低頭舀了匙四神湯往嘴裏送,接著,是一口蚵仔麵線,再來,挾個雞胗吧
喜萌動作頻頻,唐諾卻始終沒有移開過視線。
終於,她再也受不了。
比了比自己的臉,喜萌問:“阿諾,我是不是哪裏帶便當了?”若非臉上沾了菜屑殘汁之類的,她還真想不出唐諾猛盯著她看的理由。
“沒有。”唐諾沈穩地答。
“那是我鼻子歪了、眉毛斜了,還是眼睛紅了、嘴巴腫了?”
“沒,你好得很。”
“那、那、那那你幹麼一直看我?”現在不問清楚,恐怕接下來她會心慌得用筷子喝湯、用湯匙挾食。
“我”偏頭微沈吟,最後他還是問出口了。“喜萌,有個問題我還是想問你:你到底喜歡我什麼?”
她的很多行動,常讓他震懾又感懷,活了快三十年,從沒哪個人像她這樣,將他看得如此之重,從沒。
“我喜歡你什麼?”老問題,唐諾問過她的。嘴拉成直線,眉頭皺得死緊,她確實十分認真地思忖。
半晌,喜萌重重歎了口氣,雙手攤開。“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老答案,喜萌回過他的。
“對,我還是不知道。”她點頭。“就是喜歡!”
“就是喜歡?”
她向唐諾搖了搖手。“這種問題,你千萬別教我解,我解不出的。總之,感覺對了就是對了。”
感覺對了就是對了唐諾猛然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又回到舊的思考模式,讓理智捆綁住了直覺。他下意識地拍了拍自己的臉頰,作為提醒。
這時,喜萌舉起手。“對不起,換我有問題了。”
“嗯?”他挑高了眉,等她發問。
“你為什麼喜歡問這個問題?”
“咳,啟蒙時代以來‘理智至上’的思想餘毒,我就是祛不幹淨啊!”唐諾笑得有些無奈。“你陪莉頤去相親那次,我在‘墅’跟小穀聊了不少,是他提醒我這一點的;隻是”他尷尬地摸摸鼻子。“一不小心,它就又跑出來了。”
原來,他跟小穀談過難怪她老有種感覺,覺得唐諾似乎哪裏變了。
雖然去年那晚他就說了要和她在一起,之後,他們在對方生活裏占據的時間、空間也確實越來越多,但她就是覺得哪裏怪怪的,他們的愛情似乎似乎缺少了什麼元素。後來,莫名其妙地,兩人相處時開始會出現一些令人臉紅心跳的場麵,有時是眼神驀地半空交會,有時是不經意的肢體碰觸,就像剛剛那枚擦槍走火的熱吻,如果繼續發展下去如果繼續發展下去
“你在想什麼?想到從臉到脖子都紅了。”
“沒沒沒!沒沒沒!”喜萌不斷搖手,迭聲道。腦袋裏再度跑出了香豔場景,這些當然不能向他坦白,怕說出來會嚇壞他哪!
“哦?是這樣嗎?”唐諾斜斜睨她,擺明不信。
“嗯嗯嗯。”她點頭如搗蒜,連忙轉移話題。“你快吃吧,今晚不是要在家裏加班嗎?這頓飯吃了快一個小時咧!”
“有快一個小時嗎?”他對時間有這麼奢侈浪費?
“我確定回來的時候是六點十五分,你看現在,現在已經超過七點了。”喜萌的下巴努向鍾的方向。
“可是,開動的時候,我有瞄了瞄時間,印象中,那時好像是六點四十五,不過才半個小時多一點點。”他是比她長了四歲,但記憶應該還不差。
一個是六點十五分。
一個是六點四十五。
她和他分別關注了不同的時間點,而其中竟出現了長達半小時的誤差。但是,用不著兩秒,隻見唐諾露出了神秘的微笑,喜萌低頭咬唇紅了臉。
沒錯,他們都解出這一題了,答案是——
那消失的三十分鍾呀,是教愛神偷去的
噓!不能跟人家說哦!
手握遙控器,節目一台轉過一台,卻實在沒有半個值得停駐的。喜萌索性按下POWER鍵,直接關了電視,還圖個清靜。
那她現在可以做什麼?有點無聊哪
某個念頭冒了出來,於是她立刻跳下了沙發,開始扭扭脖子踢踢腳、動動肩膀轉轉腰——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四二”做做運動,夠健康了吧!?
“不看電視啦?”唐諾的聲音突然插進。
“沒什麼想看的。”她老實答。“你呢?工作做完啦?”
“還沒。”唐諾搖搖頭,淡淡笑道。“最近老板什麼ca都接,大概是景氣不好,能賺錢的機會全不放過。”
“是這樣嗎?我可從沒聽過哪個律師事務所倒閉咧。”喜萌停下動作,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尤其,晉遠又是家頗有規模的事務所。”
“難說哦。”唐諾邊說,邊往廚房走去。他是出來衝杯熱茶好提振精神的。
喜萌看著他倒熱水、握著小匙攪拌的動作,心有所感,於是重重一歎。“唉,可惜這裏沒有材料,否則我就可以來個‘元氣調酒’!”
她的眉、眼、唇角全都折彎成八字,一臉“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怨苦,教他看了心底直發笑。
“嗯哼,今天是你自己要休假的哦!”唐諾抬眉,狀似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