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要進香嗎?”傳文走過來說。
“要啊。”我存立刻答道。
“香燭每套十(左钅右末)。”傳文說。
我們每人在佛堂門口的香桌上買了一套。所謂一套,原來就是一枝蓮、一支燭、三根香,還有一方金箔,用兩片稍大一些的米黃棉紙包住。我們隨著泰國的信徒,走到蓮座下麵的長條香案,把一尺半長的一枝單花含苞白蓮放在一個淺銅盆裏,再點亮紅燭插上燭台,最後燃香插入香爐。蓮是佛座,燭是覺悟之光,至於三根香,則是獻給佛祖、佛法、僧侶,所謂“三寶”。爐香嫋嫋之中,我們也與眾人合掌跪禱。
“這金箔該怎麼辦呢?”我問一旁的信慧。
“撕下來,貼在佛身上。”她說。
“泰國人的傳統,”傳文笑說,“貼在佛頭,就得智慧。貼在佛口,就善言辭。貼在佛的心口呢,就會心廣體胖。”
我舉頭看佛,有五六層樓那麼高,豈止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蓮台已經高過我頭頂,“臨時抱佛腳”都不可能。急切裏,分開棉紙,取出閃光的金箔。怎麼辦呢?一看,也有人幹脆貼在蓮座底層,就照貼了。回頭看我存怎麼貼時,她已貼好,正心滿意足地走了過來。原來寵下另有一座三尺高的佛像,臉上、身上貼滿了金葉。
“你們要是喜歡,”信慧說,“還可以為黑佛披上黃縵。”
她把我們帶到票台前麵。一隻盛著黃線的盒子上寫著:“披黃縵,一次一百三十(左钅右末)。”那就是台幣一百五十多元了。
“怎麼披呢,這麼高?”我問。
“他們會幫你做的。”信慧說。
我立刻付了泰幣。那比丘尼從櫃裏取出一整匹黃縵,著我守在蓮壇下麵。不久,有聲音從屋頂反彈下來。仰望中,人頭從佛像的巨肩後探出,一聲低呼,金橘色的瀑布從半空瀉落下來,兜頭潑了我一身。黃洪停時,我抱了一滿懷。但是也抱不了多久,因為黃縵的那一端她開始收線了。白帶子收盡時,金橘色的瀑布便回流上升。這次輪到我放她收。再舉頭看時,我捐的黃縵已經飄然披上了黑佛的左肩。典禮完成。
我捐黃縵,不全是為了好奇。當天上午,在曼穀的玉佛寺內,我隨眾人跪在大堂上時,無意間把腿一伸,腳底對住了玉佛。那算是冒犯神明了,令我惴惴不安。現在為佛披縵,潛意識裏該是贖罪吧,冥冥之中或許功過能相抵。
《六祖壇經》裏說,梁武帝會問達摩:“朕一生造寺度僧,布施設齋,有何功德?”達摩答曰:“實無功德。”每次讀到這一段,都不禁覺得好笑。豈知心淨即佛,更無須他求。韋刺史以此相問,六祖答得好:“武帝心邪,不知正法。造寺度僧,布施設齋,名為求福,不可將福便為功德。功德在法身中,不在修福。”隻要心淨,無意之間冒犯了玉佛,並不能算是罪過。另一方麵,燒香拜叩,捐款披袈,連梁武帝都及不上,更有什麼功德?
想到這裏,坦然一笑。走去票台,在滿盛黃線的盒中取出四條,一條為我存係於左腕,一條自係,餘下的兩條準備帶回台灣給兩個女兒。
這美麗的纖細手鐲,現在仍係在我的左腕,見證阿若他雅的一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