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我用蠟紙和竹篾做了一個燈籠,在上麵寫了六個字:你好,光明歲月。燭火搖動,我提著它,穿過清涼月色,穿過正盛煙花。
《世人之美皆在皮相,而你在骨相》
每一個活著醒來的清晨,都是美妙的。
幾年前在南京,每天早上三四點就會聽到清潔工師傅拖動小區垃圾桶的聲音,冬天也是照例如此早,那時候總覺得這聲音好聽,一點兒也沒覺得吵。
後來小區噴泉裏又住了一隻青蛙,它總是在夜裏獨自叫,也聽不到任何一聲來自同伴的回應,不像在鄉下的夏夜聽取蛙聲一片。
不知它來自哪裏,那麼突兀地出現在高樓林立的城市中,仿佛是孤獨的闖入者。夏末時的某天夜裏,突然沒有聽到它的蛙鳴了,等了它一夜,而它無聲無息。我知道我將再也聽不到它的聲音了。
它永遠不會明白,曾有一個人,很愛它的鳴聲。
當你以為這世界對你的努力並沒有回響時,要記得,不僅僅是你,這世上還有許多的人和你一樣,努力生活,努力愛。他們匆匆忙忙奔波,一點也不起眼,但一定有人因為他們而得到撫慰,在你沒有看到的地方,以你並不理解的方式。
萬事萬變,唯時間不變,它不增減,隻是在倒計。
周末見了父親年輕時候的一位朋友,他就屬於北京話裏的“老炮兒”。在這裏稱作洪叔叔。
飯席間,他酒飲過半,說著說著,他說了句:“我這些年很少夢見你阿姨,即使偶爾夢見,也總是她十八歲的樣子。太美了。”
我聽完這句話,看了洪叔叔的妻子一眼。
“可是你看她現在,短頭發燙得卷卷的,還染了個紅色,這和路上走的那些中年大媽毫無區別。她這一生就從不願為男人活一次,永遠不考慮我的感受,我完全無法接受我心中的那個她,變成眼前這個樣子。” 洪叔叔說著,手抹了一把臉。
坐在一旁的妻子顯然心裏受傷了,但仍然溫和地說:“每天我在店裏那麼忙,也不方便留長發,再說年齡到了,我也老了,怎麼可能還保留著十八歲的樣子。說到底,你還是嫌棄我老了。”
洪叔叔無奈地搖頭:“你又曲解我的意思。不是嫌棄你老了,而是你破壞了在我心中的美好氣質。外貌老去可以,但氣質不能變。反正我就喜歡看你長頭發的樣子,哪怕有白發,我也喜歡。”
雖然句句是粗話,我竟聽著很感動。
他真的是極愛她的啊。
“當年第一眼見你阿姨,我驚著了,實在太美了,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女孩子,八十年代的少女,溫婉清純,好像麵龐都籠罩著光。”洪叔叔沉浸在回憶裏。
美人遲暮,從來都是令人悲傷的。
洪叔叔的妻子笑著反駁:“你嫌棄我頭發短了,我都沒嫌棄你頭發越來越少快禿了!”
大家都笑了。
老子曰:人生在世,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謝了的玫瑰,落了一桌子花瓣,不知拿它們如何是好,不忍心丟棄進垃圾袋,難怪黛玉要葬花。時光從美好事物上掠過的痕跡最重,也最毫不留情。
或許八麵玲瓏圓滑世故難得,但我想,隨著年齡增長依舊純真,永葆童心,才是更難。盡可能讓寫的文字去入世,而自己則出世,往後退,不進入寫作圈的大環境。除了寫作這件事本身,便盡可能減少相關的聯係。
認同人可以去表達另一個人的缺點,但不可誇大或詆毀,或為自身利益而出發。而與同行,他高穀,不攀附不陽奉陰違,當感謝他帶動行業的進步,他低穀,不打壓不欺辱,當能幫則幫。而感恩和真誠,這二字準則適用於任何行業,任何關係。吃虧是福。盡可能多吃虧。
立夏。
收拾工作台。
尋了個粗陶罐,插些樹枝和蕨葉放在桌上。年齡越大,越返璞歸真。老杉木的桌子,布滿斑駁的樹節和年輪。橡木的寬大椅子,上麵鋪著棉麻的蓋毯,隱約可見一粒粒黑色的碎棉花籽。
一位讀者留言: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我夢見過。知道淡泊的你,喜歡陶翁的詩,向往那般安寧的日子,你一直過著你想要的生活,活成自己的樣子,我真替你高興。”
被句話打動,你看,寫了那麼多文字,終是會有人明白你。
有天無意間,看見在漓江上捕魚的老翁照片,便保存下來。老翁氣質真超脫,真美。
世人之美皆在皮相,而你在骨相。
想起有次做的一個夢,夢見自己泛舟湖上,身披蓑衣,白衣長衫,好不自在。
歲月會檢驗一切,你是怎樣的人,又如何活過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