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班的事情沉埃落定,方竹選了理科,而林暖暖和楊筱光還是分到了小王老師帶的文科班。放學的時候三個人一起走,討論年級裏分班的情況。
“陶然好像沒有交申請表。”暖暖說,因為恰好看見陶然高瘦的身影正在她們前方。
方竹說:“他要出國了。”
暖暖和楊筱光都訝意地看著方竹。
“真的?”
方竹點頭:“應該是去荷蘭直接念預科吧!”
“真沒有想到。”暖暖看向陶然的孤獨的背影。
他正走到校門口,夾在大群的穿校服背書包的同學們中間。門口正停著一輛黑色奔馳,噌亮的耀目的車身,讓不少學生側目。
忽然,車門開了,下來一位中年女子,穿藕荷色套裝,利落的盤頭,身姿高挑,看不清楚眉目卻能感覺出那身的風姿綽躍。
中年女子直直朝陶然走來,要拉陶然的手臂,被他一個利落的閃身給避開。她正和陶然爭論什麼,不停想要拉住陶然,陶然左右避開,最後決然地越過她,飛也似的奔跑而去,拐個彎,跑得連影子也沒有了。
遠遠的,隻能看見那中年女子頹然地垂下自己的手。
“那個人好像是陶然的媽媽,是什麼局的幹部哩!”方竹說。
“啊?你怎麼知道?”暖暖和楊筱光一同驚訝,隨即想起來方竹的爸爸也是一個大幹部。
方竹有些為難:“有些不大好的傳聞。”
楊筱光更加好奇:“什麼傳聞哪?”
方竹搖搖頭:“不說了。不能在別人背後說三道四。”
每個少女都有每個少女不同的青春的經曆和青春的秘密,有些秘密是連一起長大的小夥伴都不能分享的。這也是青春的原則。
晚上,暖暖在床上輾轉反側,大多時候望著窗外隱隱約約的月亮,發呆。
似乎有家鄰居在放音樂,傳來的歌聲也隱隱約約。
“轉眼就各奔東西……”
略略想了一下,是老狼的《同桌的你》。
高三好像一條分界線,那些相處多年的同學,還有身邊最親密的人,那麼快就要各奔東西,孤身上路,各自去走各自的人生路。
越想越傷感,覺得口幹舌燥,起身去廚房倒水。
轉進廚房,黑暗中,看見一個人影坐在窗前,正吸煙。
未亮燈,恍惚間也看不清楚。
那人轉過身,黑夜中,輪廓模糊。
“亦寒?”暖暖下意識辨認,覺得輪廓依稀彷似亦寒。
“暖暖,這麼晚還沒睡?”是林沐風。
暖暖拉亮燈。
“哦,是爸爸呀,你怎麼也睡不著?”
看見林沐風臉上深深的疲憊和眼睛下的眼袋。
“吸支煙,就要睡了。”林沐風對著女兒笑,安撫地,可掩不住心事重重的樣子。
暖暖倒水,兩杯,遞一杯給林沐風:“爸爸,你說吸煙有害健康,還不保重自己,多喝水清清腸。”
林沐風掐滅煙頭,丟進垃圾桶,接過茶杯,一飲而盡。暖暖也跟著喝水。
“爸?”暖暖握著茶杯,欲言又止,擔心地。
林沐風接過女兒手裏的杯子,直接在自來水龍頭下洗杯子,邊說:“不早了,明天還要上學,快去睡覺吧!”
暖暖並不想走,看著林沐風躬著的背影,她躊躇了一下,又喚了一聲:“爸……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林沐風的身子稍稍僵直了一下,隻說:“你們隻要管好自己的功課,其他問題不要瞎操心。”
暖暖看著爸爸的背影,第一次發現,那佝僂背脊的爸爸,看上去,那麼顯老。
高三勢必是一場高度緊張下的忙碌,暖暖還要在周日去師大的美術老師家裏重新練習素描。
每一屆即將考藝術類院校的學生都會報讀一些考前班,譬如美術設計,或者編劇表演之類的。這位師大的美術老師也教考前班,定在周六,而暖暖周日的補習是老師的開小灶。
第一次見到暖暖的時候,美術老師對暖暖說:“這就是林醫生家的千金啊!這麼標致的一個小姑娘。”後來看到送暖暖來的亦寒,又道:“林醫生的兒子跟爸爸年輕時候一定長得蠻像的,樣子都老好的,林醫生福氣不錯的哦!”
教藝術的大約都對美有格外多的注意,但這位醫生說亦寒像林沐風,讓暖暖仔細琢磨了好幾下。也許是在一起日子久了,對於一些細枝末節她也不甚注意,聽這老師一說,她倒是覺得亦寒和爸爸,輪廓真的有點像。揣摩,是不是人與人時間待久了自然而然就像了?
美術老師說起林沐風來,口氣裏滿是敬仰和佩服。
有一回暖暖畫完,和美術老師閑聊,說著便說到自己的爸爸身上。
“你爸爸真不錯,是個好醫生。”美術老師讚揚。
“老師原來就認識我爸爸啊?”暖暖問,心裏想不是說是爸爸那位在師大當物理老師的同學給介紹的嗎?
美術老師像說故事一樣:“去年我媽去人和醫院開刀,托同事才托到你爸爸那裏做手術。塞了幾次紅包都被你爸爸給退回來了,他跟我說,手術是包在他身上的,絕對不會讓老人多受罪,要我們不要多操心。後來手術做的很成功,不過我們一家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我就跟你爸爸說,不管怎樣,這樣的朋友我是要交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管說。你爸說你今年高考大概會去考藝術類,我就說如果要補素描找我絕對沒有問題。”
暖暖恍然大悟,爸爸竟然在去年就已經替她安排好一切,遠遠早於小王老師的建議。
知女莫若父,從來都是如此。爸爸很早就替她做了一個最適合她的選擇,他為兒女所做的一切都是給兒女們找了一條最適合自己發展的路。
回家的時候,暖暖對亦寒說:“我覺得出國對於你的學業來說,是一個難得的機會,那對你的未來的確更有幫助。”
亦寒點點頭道:“我和爸爸有談過,爸爸是希望我能在外麵把本碩讀完之後仍舊回來,我也這樣想。而且放假的時候也能回國,我會努力打工賺探親機票費的。”
“嗯。”暖暖應承著,覺著心情明媚,對自己和對亦寒的那在林沐風的護航下的未來,充滿希望。
參加工大紡院的專業課考試那天,帶著五月的初夏的悶熱,零落的蟬鳴。林沐風親自送暖暖來到工大,看著工大那寬闊的中央草地和上麵正三三兩兩坐在草地上或看書或閑聊的大學生,不是不向往的這即將到來的大學生活的。
考生大多是由家長陪送過來,在設著考場的教學樓前,
林沐風說:“不要緊張,爸爸相信你會成功。”
暖暖櫓起袖子,重新紮了一下頭發,好像要跑八百米似的。手裏拿好一隻筆袋,裏頭裝著昨晚林沐風、亦寒和她一起削好的各種型號的鉛筆。
“我也相信我會成功的。”睫毛彎彎,對著父親很有信心地笑。
考試分上下午兩場,上午畫石膏像,下午畫人物肖像。因為暖暖早就在師大美術老師家裏把石膏像練習個純熟,畫起來順風順水,一氣嗬成。到了下午,肖像模特被監考老師領了進來,是一個臉部輪廓棱角分明的男大學生。應該是經常被請來做模特,對這套程序很熟悉,坐在講台上的座椅上,稍微調整了一下姿勢,便給了教室裏每個角落的考生一個可入畫的角度。
暖暖所處的位置看過去,正是模特的左側麵,眼神直射的方向。
大學男生很年輕,眼神中充滿了青春的朝氣。
暖暖打好輪廓,勾勒局部,畫到眼睛的時候,靠近畫板,仔細刻畫眼睛的神采。
完工之後,把身子後仰,遠看畫麵全局。
這眼睛,畫的像亦寒的了。
炯炯的丹鳳眼,按照美術角度上來看,眼瞳比眼白比例要大,這樣的眼睛,真可以稱得上是美瞳了。暖暖失了一下神,抬頭對比一下模特,明顯不是模特臉上的狹長的眼型。
用橡皮一下一下,把那雙美瞳擦去。
考試結束後,暖暖好像卸下了一件大任務,感到有些累,慢慢走下樓梯。快到一樓的時候一眼就看到林沐風正站在教學樓大廳裏的櫥窗前,仰頭看櫥窗裏的報刊資料,雙手背在身後,握著一瓶飲料,身子立得筆直。在旁邊那些已經有點東倒西歪的等候孩子的家長中,真有些鶴立雞群。
好像和女兒有心靈感應一樣,等暖暖步下最後一級台階,林沐風正好一轉身,正對住她,笑著揮揮手上的飲料:“考了那麼久,渴了吧!來喝點東西。”
暖暖快樂地向父親跑去,接過飲料,打開瓶蓋,咕嘟咕嘟喝了好幾大口,仰頭的時候看到父親的帶笑的眼睛,第一次覺察出原來父親也有一雙和亦寒很仿似的美瞳,那麼明亮,那麼親切地看著自己。
學校裏,高三的學生們也在倒計時的狀態下做最後的衝刺。美術專業考試成績下來了,暖暖不出自己意外地榜上有名,一鳥在手,勝於二鳥在林,暖暖在這緊張氛圍中,倒是有些輕鬆下來。
“我聽說陶然已經到美國去了,收到了南加州大學的入學通知了吧!真厲害,高三都沒有結束呢!”在自習課上,楊筱光一邊低頭做英語習題一邊和暖暖低聲咬耳朵。
“他真強,總算脫離苦海了。看我們還在這裏拚死拚活的。”暖暖也低聲附和。
“你也不錯啦!算塵埃落定了,未來的廣告大師!”楊筱光對暖暖眨眨眼。
暖暖報的專業正是紡院的廣告設計,其實工大紡院的服裝設計和室內裝潢專業才是招牌專業,之前林沐風仔細和她討論專業的問題時候分析過,服裝設計和室內裝潢都是專業性很強的專業,恐怕畢業之後在工作定位上會很死。暖暖又不見得對這些專業真的很熱衷,要麵對這樣局限性的工作早晚會不耐煩。這麼一看,廣告設計就是最好的選擇了,就算以後就業,可選擇的行業也會多不少。
林沐風做出的選擇都是有理有據,合情合理的。
“對啦!”楊筱光突然道,“我聽說張國榮明年可能來上海開演唱會。”
“真的?”暖暖驚喜。
“嗯。”楊筱光也興奮起來,“我一直盼著能親眼看他的演唱會呢!”聲調不由得也高了八度,前排的同學回頭皺眉看了她一眼。
楊筱光趕緊壓小聲音:“想想明年就興奮,過自由的大學生活,又可以看到張國榮的演唱會,真幸福,哈哈哈!”越想越覺得開心,忍不住眉開眼笑地陶醉起來。
暖暖也跟著開心,明年,真是值得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