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喃喃地念:“她作為一個單身女性,實在經不起未婚生子的壓力。”念了三遍,傻傻問自己,“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這個時刻,她隻能聽到自己胸口“撲通撲通”跳得厲害。
“什麼意思啊?”
心慌意亂地不能回答自己的問題,隻能翻到那一頁,有那個照片一角的那一頁去找答案。
那的確是一張照片。
上麵的確就是林沐風,年輕的林沐風,抿著嘴笑。
他的肩頭,坐著一個男孩,男孩的雙手乖乖地擺在自己的膝蓋上。
很老實,很乖巧,很聽話。
這個男孩的眼睛亮晶晶的,帶著羞澀的感激的笑。
好像坐在林沐風肩頭的那一刻是那樣難能可貴的幸福。
暖暖可以聽到自己粗重的喘息的聲音。
這男孩,是自己沒有見過的更幼小的亦寒。
與她用同樣的姿態坐在爸爸的肩頭,拍下了這張照片。
她伸出手,顫抖地摩撫著這張照片,發現照片的背麵有字。
翻轉過來。
“亦寒,你知道你是坐在自己的爸爸肩頭嗎?”
那字跡,不是林沐風的,不是汪鶴的,是——於潔如的。
暖暖蹲著踉蹌了一下,再次扶住床沿。
緊緊捏住照片。
門鈴響了。
似乎是終於可以把她從這個昏暗的困惑的局裏暫時解脫出來。
她慌亂地跑去開門,一伸腳,沒有踏到拖鞋,就赤腳跑了過去。
快遞公司來的人拿文件。
她把文件遞給那人,再關門。
自己對自己說:“我要打電話告訴爸爸。”
又說一遍:“我要打電話告訴爸爸。”帶出哭腔來。
林沐風的手機響了好一會才接聽。
“暖暖,文件找到了對嗎?”林沐風開門見山就說。
“爸爸,我在你的文件下麵看到一個日記本。”暖暖說,聲音還在顫。
那頭的林沐風顯然愣了一下,半晌才問:“呃!全部都看了?”
暖暖隻問:“亦寒是你的兒子?是我的親弟弟?”
林沐風沉默了一會。
“暖暖,等我回家好好跟你說。爸爸隻能先向你認錯,把這個重要的問題瞞了你很久。但是爸爸對你和亦寒的愛是一樣的。”林沐風的聲音也沉著,什麼時候都沉著,當她是小女孩似安撫。
暖暖握著話筒的手顫起來,淚,奪眶而出。
幾乎是吼了出來:“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掛上電話,重重地把電話摔在茶幾上。
電話鈴立刻又響,她知道一定是爸爸,但是並不想接。
換上鞋子,拿著鑰匙和手機就奪門而出。
到了街上,胡亂走著。
來往匆匆的人群,都帶著口罩,狐疑的眼睛望著這個散亂著長發,流一臉淚又不戴口罩的女孩一個勁兒瘋狂地跑著。
但也隻是一瞥而已,仍舊顧自己走。
在這個疫情蔓延的季節,每個人也隻能顧的了自己。
手機響,低頭看,是爸爸來的,摁掉不接。
又響,又是爸爸,再摁掉不接。
再次響起來。
就要關機,卻是看到楊筱光的名字蹦出來。
她摁下接聽鍵。
楊筱光的聲音也帶著哭腔。
“張國榮跳樓了!”
暖暖的一腔怒火被勾出來:“楊筱光你不要再跟我開愚人節玩笑了!”
楊筱光仍舊說,大聲地說:“張國榮六點多從香港文華酒店二十四樓跳下來了,你去看新聞!”
說完,那頭掛了機。
暖暖瞪著手上的手機。
雲暮一層層壓了下來,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淋濕了她的發,她的衣衫,她手上的手機。
她隻覺得這個天這個地似乎裂成了兩半,她所有賴以為生的東西就在這個愚人節全部崩塌。那麼一瞬間,命運的大手就把她全部的幸福統統帶走。
她握緊手機,緊到把手機關閉起來。
淚終於混著雨水,肆無忌憚地流淌下來。
她緩緩蹲了下來,把頭埋進臂窩裏,嗚嗚地愈加大聲地哭了出來。
一把傘遮住了她。
抬頭,是一臉驚訝的陶然,也沒有戴口罩。
“我看著像你,誰知道真的是你。”陶然皺起眉頭來,不關切地問,“怎麼了?”
被遮住了雨,但是擋不住風。
暖暖覺得冷,肩膀微顫。
陶然單手把外套脫了下來,披到她的身上,扶她站起來。又問:“怎麼就一個人跑來這邊哭?”想了一下,覺得自己想到了重點,“張國榮的新聞我聽說了——”
暖暖說:“為什麼活得坦白的人會有這樣的結果?”
她滿臉的淚滿臉的水,也不抹幹,對陶然一個字一個字說:“我的世界已經天崩地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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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然對暖暖說:“我就要換個工作了,在去新公司上班前,我想在國內做個徒步旅遊,明天會出發去杭州。這段時間,沒辦法陪伴你,當然我想——”陶然溫和地望著暖暖,“暖暖,我想你應該不需要我的幫助了。”
暖暖低下頭,“陶然,把你拖下水,是我太任性了。真不好意思。”
陶然笑起來,說:“那天,你還在病房裏睡覺吧!我看到汪亦寒在門口站了很久。我想你當時的主意果然是個餿主意!這會傷害到別人。”
暖暖就這樣看著陶然,他的語調是輕緩的,但是意誌已經變得堅決。老同學在代替她做決定。
他鼓勵她,“暖暖,你應該再堅強一些。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能阻止堅強的人。”
暖暖搖頭,“我——好像把感情出賣給了魔鬼,這是對我的報應!不管怎麼走,我遇到的都是萬丈深淵。”
陶然突然地建議說:“如果你們去國外,就當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也是可以的。”
“不!”暖暖驚恐地抬起頭來,“那樣太荒唐了!”拚命搖頭。
陶然卻苦笑,“這個世界本來就是荒唐的。難得你還會顧及著這麼多人的感受。誠實地活一次會傷害很多人,雖然自己痛快。不誠實地或者會傷害自己,別人也未必痛快。暖暖,你太善良了,出自溫暖的家庭,才有這樣的你。可惜我做不到。”
“我記得念高中的時候,有一次看到你拿著火腿腸喂小貓。那個時候我覺得你就不像表麵上那樣的冷漠。你鎖著太多的心事了——”暖暖眼神黯淡,“和我爸爸一樣。”
她手邊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她拿起來聽,是方竹。她問:“在哪裏呢?”
“和陶然在醫院門口的生煎店裏。”
“好,你等等我,馬上過來。”
“竹子?”
“一定等我,我有話要單獨和你說。”方竹說好掛機。
暖暖對陶然說:“竹子一會過來。”
陶然站起身來:“那我先走了。暖暖,我已經買好了火車票,下周六就去杭州。”
“那麼快?”暖暖一訝。
“暖暖,其實我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改變的是表相,並不是本質。我可能還是要回歸本質。”陶然伸出雙手。
暖暖也站起來,就著他伸出的手,互相擁抱了一下。
“你爸爸一定會沒有事的。”
“嗯!”暖暖很肯定地點點頭。
“不要放棄屬於自己的幸福。”陶然說。
暖暖的眼裏,蘊出淚來。
陶然放開暖暖,轉身離開的時候遇到走進來的方竹,他向方竹道別。
方竹怔怔看著陶然的背影消失在夜幕裏。
“他下周六去杭州開始全國旅遊。”暖暖告訴方竹,“我又被丟下來要一個人麵對艱難困苦了。”
方竹看著暖暖,“大概他習慣一個人了。我覺得他是對的,不能讓你在借故逃避下去。”
暖暖訝異地望著方竹,小聲問她:“你——也知道?”
方竹坐到暖暖的對麵,輕輕笑了:“不要那麼驚訝,我早就看出來了。而且陶然是個很坦率的人,他從來沒在我們老同學麵前直接或者間接地講過你們是情侶。在社交場合上,他給你留了很多餘地,做得很到位。”
“阿光也知道嗎?”暖暖問。
“應該不知道,她一向大條。而且,你們倆在——你爸爸和汪亦寒麵前裝得還挺像一對情侶的。就這點上,陶然夠義氣。”
暖暖默不作聲,她知道方竹要對她說很多話,而方竹也就繼續說下去了。
“我想,你遇上陶然,對他說出這種不情之請,也一定有你的無奈。”
暖暖點頭,方竹拍拍她,“我不想過問,但是,暖暖,我們都希望你好好的。”
暖暖握緊了方竹的手。
方竹說:“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們是你的朋友,你有任何的需要,我們都會在你的身邊。”
暖暖感激地笑:“所以你沒有揭穿我們。”
方竹說:“傻瓜,我們認識多少年了?十多年了,你有什麼事情我不知道?好的壞的,你和亦寒的一切一切你都告訴我和楊筱光。我們之間有秘密嗎?有的也就是那部分不能說出口的。
“我沒有揭穿你們,是因為我猜到你和亦寒一定出了什麼狀況。我不明白這狀況,但是我知道這狀況已經比哥哥的去世更擊垮你了。”
暖暖伏到桌子上,又控製不了自己的眼淚。
方竹繼續說:“這些都不是我要和你說的重點。我要說的是——其實四月八號的時候,亦寒回來過!”
亦寒回來過?!
這短短五個字讓暖暖直起身來,愣愣地盯住方竹。
“那晚,就是你和我們說已經要跟陶然談戀愛的第二天,亦寒就找到了我臨時租的房子。那天你去陶然給你介紹的那家單位麵試,所以並沒有碰到他。他問我你到底怎麼了,說你和他說你有了新的男朋友,不想在繼續和他的姐弟戀了。他的樣子很苦惱,也很憔悴。”
方竹頓了頓,不管暖暖越來越驚駭悲傷。
“他等了你很久,你沒有回來。就逼著我帶他去找你,所以我帶他去了陶然的公寓。你真的是和陶然一起回了公寓,然後在窗台上,我看到你們說了一會話,我不知道你們說了什麼。我正要帶亦寒上去找你的時候,他,不,是我們看到你和陶然擁抱了一下。”
“那個時候,我很難過,陶然說不介意給我一個擁抱,所以我們就擁抱了。陶然會對這樣的我伸出援手,我很感激。我想堅定地維持這個假像,直到所有人都以為這是真的,那樣就好了,那樣就好了。”暖暖喃喃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