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麼時候起,芸娘的淚水一行行的落下,不是珍珠似的一串,也沒有豆粒那麼大的一粒一粒,更不像書中寫的那樣,如同雨水穿成線的珠簾,她就是憑著自己的心意斷斷續續的流著眼淚,說不出來是因為即將要和丈夫別離而傷悲,還是因為覺得自己可以為心愛的三郎傳宗接代,生一個後人而開心。
最後一次的發泄之後,顧同終究還是停止了原始的悸動。
將芸娘輕輕地放入到懷裏,任她像淚人一樣,在自己身體發膚之上,由著性情,肆意的宣泄心中的種種複雜。
窗子外麵,丫鬟晴兒隔著窗戶叫了一聲:“少爺……”話還沒說完,就落慌似得紅著臉蛋躲開了,小丫頭也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心中再為少爺和少夫人的無所禁忌臉紅害羞的同時,竟然還有一絲絲的向往。
“以後我也要找一個像少爺這樣,能文能武,人也長得好看的丈夫。”
晴兒心中這麼想著,吩咐著廚娘將晚飯先撤下去,熱著,等少爺少夫人的傳喚,隻是,她哪裏知道自己願意為幸福的一對人兒心裏麵的苦澀和無奈呢?
顧同從來不是一個為了兒女情長可以拋卻心中堅持的人,上一生不是,上一生,為了他最愛的曆史研究,他寧肯四十歲了也是孤身一人,未曾娶妻生子,這一生,他原也以為自己也是和上一生一樣,是一個可以為了責任和允諾可以扶持自己一切的大無畏者,可是,真的要他直麵這個問題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思索,是那樣的傻。
一個連家庭都不曾有的人,怎麼會知道什麼是愛?什麼是夫妻之情?什麼是父慈子孝?什麼是天倫之樂?一個連愛都不懂的人,有什麼資格去談什麼理想、夢想、責任?不懂得愛惜自己,哪裏有回去發自真心的愛惜別人?一個失去了赤子之心和人類本心的追夢者,一定是個變態或者是瘋子,是希特勒一樣的固執者。
這一刻,顧同想要放下一切,他可以放下一切,隻是陪著芸娘,就此終老一生。
這樣的話,他還沒有說出口,芸娘就像是真的和他心有靈犀一樣,便提出來了勸阻。
隻聽芸娘斷斷續續的說道:“這七年多的時間以來,我一直是你親近的人,對你的熟悉,怕也不下你自己了解自己,小的時候,你喜歡吃甜食,喜歡躲在屋子裏麵一個人看書,仿佛那裏就是你的世界的全部一樣,那個時候,我真的隻是當你為我的弟弟來疼你,我舍不得離開這個家,也都是因為怕自己走後,你連一點活下去的依靠也都沒有了,我特別的怕,所以我選擇了留下。可是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這一留,就是七年。我不曾怨過什麼,尤其是當你的身影在我的夢中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多的時候。街坊鄰居都流言蜚語的說著我,編排著你我,可是我也不願意和他們多說什麼,甚至是真的盼望向他們說的那樣,我們真的在一起。直到,直到你落榜之後,先是昏迷,醒來後又是買酒求醉,那個時候我擔心你啊,往時即使落榜了,你也就是一個人把自己所在屋子裏麵,關上自己幾天,可是從來也沒有借酒澆愁啊?我那個時候就天天的為你擔心,每個夜晚,都站在門前台階上把你張望,怕你路上走著有個閃失……你酒醒了,卻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會下廚做早餐,會出去買米,會讓師師那個丫頭賭氣,還當了監軍,這在之前,我是想都不敢想,甚至,你有一日對我說,我要娶你,那個時候,我還以為這一切都隻是夢一場……知道你真的用八抬大轎娶我進門,我從來沒有想到會有這麼一天,三郎,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今天這樣的日子……你變得有抱負了,有誌向了,我不該成為你的牽絆,陳家嫂子今天來串門的時候已經說了你要領兵北上的事,我當時聽完就後怕,我怕你也去了戰場上之後,就再也……可是我知道,我一個女人家不該這樣自私的,你長大了,不再是那個跟著我屁股後麵索要吃食的小三郎了,我不攔你,我會給你做好戰衣,安心在家等著你回來,盼隻盼,你早點回來,完完整整的回來……”
芸娘不再哭泣了,似乎真的就像她所說的那樣,完完全全的看通透了一樣,話,說著說著便在顧同的懷抱裏麵,安安靜靜的睡了過去。
屋子裏麵,隻留下一陣陣似是在嗚咽著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