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 讓我們學會殘忍(3 / 3)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她看見眼前男子的眉目微微蹙了起來,臉上的笑容也呆滯了片刻。然後便露出了一個微微懊惱的神情。

齊語晗看他這幅模樣,心口輕輕的抽痛了起來。卻還記得自己這次的來意,於是便直接問道:

“為什麼不按張律師說的做。”

“怎麼做?”夏小川靜靜看著她,笑的有些嘲諷:

“把罪全推在老頭子身上麼?”

“這些本來就和你沒關係!”齊語晗也不想示弱,卻看見眼前男子的笑容漸漸慘淡,淡淡開口,他的聲調一如既往:

“可是,阿晗,他是我爸爸。

爸爸,也許不夠溫暖,也許不夠盡責,卻終究還是有血緣的牽絆。

齊語晗突然就無話可說,怔怔看著他,她的聲調都帶了哭腔:

“那你就甘願做十五年牢嗎?小川,你還這麼年輕,人生都還沒開始啊。”

男子看著她快哭的模樣,終究也隻是輕輕的笑了起來。

隔著一張桌子的距離,他似乎想伸手摸摸她的頭,但終究還是沒有這樣做。他的手上帶著沉重的手銬,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著他,他已沒有這樣的資格。

所以最後,他也隻是輕輕的開口,有些像歎息:

“傻姑娘。”

“再傻也傻不過你!”女生沒好氣的給了他個白眼,他便微微的笑道:

“嗯。我最傻。”

“你個混蛋。”

“嗯。我混蛋。”

不管她說什麼,男子都是好脾氣的符合著。

所以她的淚終於還是沒能忍住,嘩啦嘩啦的掉了下來。

夏小川看著她,似乎有些無奈,語氣也不由得放柔了一點:

“阿晗,哭什麼啊?”

“你管我。”齊語晗難得這麼凶巴巴的瞪了他一眼,他卻笑的更歡。

隻是那燦爛的笑容,配著他蒼白的容顏實在有些不協調:

“你以後想讓我管,我都管不了呢。”

女生卻因為他這句話眼淚掉的更凶,胸口沉澱了太久的話語終究還是毫不設防的說了出來:

“小川,我舍不得你。”

“我知道。”男子還是好脾氣的笑著,眼眸深處也漸染上了眼前人的悲傷。

“不。你才不知道!”齊語晗卻是一點也不留情麵的打斷他的話語,靜靜看著他,她的表白其實一點也不浪漫:

“你知道我喜歡你多少年了麼!你個混蛋!”

男子似乎沒有料到她會這樣說出來,臉上掛著的笑容竟有片刻呆滯,然後他終究也是緩緩的笑了起來。帶著無奈,卻更顯悲傷:

“嗯。我知道。”

“你丫個大混蛋!!”女生終於忍無可忍,在這一方小小囚室裏,放聲大哭。也顧不上周圍刑警的目光,她隻是肆意的哭著。

似乎想把這些年的委屈,全都哭了出來。

坐在她對麵的男子有些無措,恍惚中似乎又回到了初見的那天。

她也是這樣哭著,一點一點,哭進他的心房。

可是都過去,一切終究都過去了。

而今,他不是那個肆意瀟灑的陌上少年,她也不是那個哭著說想爸爸的嬌弱女孩。他和她,都在不經意間,慢慢長大。

七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可原來,你已在我身邊七年。

夏小川怔怔想著,覺得胸口有點兒堵塞。埋藏在心底多時的話語終究還是慢慢說了出來:

“阿晗,我都知道。所以我一直在等你開口,隻要你開口,我就帶你走。”

不管不顧一切,拋下所有的包袱。隻要你開口,我一定帶你走。那是年少時在我心底縈繞過千百回的想法。

可是終究你不曾對我說出那句話語。你有你的負擔,我有我的顧忌。

所以我們最後的結局,也隻能這樣吧。

夏小川靜靜想著,有些悲哀。

而那端的女生卻似乎被這句話給震驚住了,抬頭錯愕的看著他,她紅通通的眼睛有些像一隻呆呆傻傻的兔子。

那些年,和許錚同處一個屋簷下的那些人,數不清的刁難嘲諷,寄人籬下的感覺如此鮮明。以至於漸漸磨平她的傲骨。

但終究還是希冀著,有個人可以帶她逃離這一切吧。

牽著她的手,尋一個天長地久。

雖然一直在告誡著自己,雖然心底不是不明白,這些終究也隻是妄想。

可原來,真的有個人想過帶她走麼?

她突然就覺得喉頭哽塞,看著眼前麵目英俊的男子。

她真的好想好想,放聲大哭一場!

為什麼希望總是來的太遲,太晚。

為什麼一切都結束在開始之前?

而今的而今,你已沒了天長,我亦不憧憬地久。

上天卻告訴你,親愛的,你曾離天長地久那麼近。

探視時間結束後,齊語晗腫著一雙眼回了學校。

進宿舍的時候卻看見消失已久的許錚坐在她的位置上,漫不經心的翻閱著她放在桌上的報紙。

她愣了愣,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男子卻是早就注意到了她。頭也沒回,他還是一貫淡淡然然的語氣:

“轉學手續快辦好了吧?”

齊語晗這才記起還有這麼一樁事,沒說話,她隻是抿緊了唇,手下意識的捏緊了自己的衣角。

許錚見她沒回話,有些不快的回了頭,看見她雙眼通紅的模樣便是一驚,趕忙迎了上來:

“你這是怎麼呢?眼睛這麼腫?”

齊語晗還是不說話,微微的抿著唇,是個有些倔強的姿勢。

許錚卻誤以為其他,俊臉完完全全的沉了下來,冷冷開口,一派的領導風範:

“誰他媽敢欺負你呢?”

“沒。”齊語晗終於回話了,有些倦怠的模樣。她不想和許錚多說。

許錚這回算是看出來了,臉色更加不快:

“你他媽擺臉給誰看呢!誰又招你惹你了!?”

“沒!”齊語晗已經完完全全不想理會這位爺了,眼神恍惚的走了過去,安安靜靜的道:

“哥,我現在累得慌。麻煩你出去一下,我想休息。”

“成啊!齊語晗!這才多久沒見,你長能耐了是吧!?又欠收拾了是吧!?”

許錚冷冷瞅著他,眼底的危險意味十足。

齊語晗不理會他,甚至都懶得看他一眼,隻是還是在機械的重複:

“哥,我真累了。麻煩你出去。”

許錚算是徹底被她給惹怒了,上來便一把抓在她的手腕,臉上的笑容陰惻惻的:

“你他媽有膽再和我說一遍!”

“我說,我累了!你聽不懂人話麼!!”女生終於爆發,歇斯底裏的吼叫,終於讓許錚察覺了她的不對勁。

“你丫到底怎麼呢?”此時的許錚也不免有些擔心,看著她蒼白憔悴的小臉,布滿血絲的紅腫雙眼。

他就算再沒心眼,也看得出女生應該是發生了什麼事。

齊語晗卻沒說話,隻是沉默,太過倔強的姿態,讓人看了心生不忍。

終究,許錚還是開口了。語調安靜,他難得有這般溫柔的時候:

“阿晗,告訴哥,你到底怎麼呢?”

齊語晗怔怔的看了他一眼,看他俊美麵容上難得流露出來的一點點溫柔。終究還是道:

“哥,小川被判了十五年。”

許錚聽完這話,明顯愣住了。

怔怔的看著他,他有些不敢置信:

“十五年,他怎麼會被判這麼久!?”

“他爸貪的那些錢,戶頭都是他的名字。”

“怎麼會!?”許錚已經完全怔住了,下意識的便問道:

“他沒請律師幫他辯護。按理他這樣的情況,應該不會被判這麼久啊。”

“請了。但他把罪全往自己身上攬。所以就判了這麼久。”

說到這裏,女生似乎有些灰心散氣。心底不免又想到今天夏小川對她說的那一番話語。可是為什麼偏偏已經太遲了。

有些難受的閉了閉眼,她聽見許錚的問話:

“你是不是要我幫他?”

“嗯。”也沒否認,她直接點頭。

許錚卻沉默了,好半天他才冷冷道:

“我憑什麼要幫他!?”

“哥,就看在你們過去這麼好的份上。當我求你了,小川才21歲,十五年,他把他最美好的時光都耗在牢裏呢!你就當是顧念顧念你們當年的情分,你幫幫他吧。”

齊語晗急切的說著,都有些語無倫次。

許錚卻是冷笑,英俊的臉上掛著的是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神色:

“我和他早沒情分了。再說,這事是他自找的!我幫不了。”

說著,他也有些煩悶。想轉身走了,齊語晗卻死命的拖著他。

女生眼淚已經直直掉了下來,襯著已經紅腫的雙眼,分外可憐:

“我求你了。哥,你幫幫他吧,哥……”

許錚其實想一把甩開這個為別人哭得一塌糊塗的女子。可是手臂中聚滿了力量,到頭來卻不忍心下這個手。

這個名義上的妹妹,這個牽絆著他的女子,他對她總是有太多太多的破例。

為什麼?為什麼!?他明明不是濫情軟弱的人,卻在她的麵前一次一次失控,一次一次淪陷!?

她明明也不是多麼好看出色的女子,他卻總是記起見她第一眼時,她微微笑的表情。有點兒青澀的稚嫩,偏偏帶著股疏離的憂愁。

讓他念念不忘,癡癡迷迷了許多年。

他歎了口氣,看見眼前女子哭得連氣都幾乎喘不上來,終究還是妥協。

伸手撫了撫她柔軟的長發,他動作輕柔的幫她順著氣,語氣卻還是不容拒絕的囂張與命令:

“我會想辦法幫他減刑。但大概也減不了多少,七八年的牢飯他總是要吃的。不過你可以讓他自己在監獄裏好好改造,說不定三四年就能放了出來。”

聽到許錚這樣說,齊語晗就知道這事算是有戲了。心裏高興還沒傳到眼底,卻聽見男子又冷冷的補充了一句:

“不過你別高興的太早。等夏小川的事情一解決,你就給我回北京。一刻都不準耽誤了!要再讓我知道你還敢聯係夏小川米安他們這些人,我真會打斷你的腿!”

齊語晗聽見這話的時候,怔了怔,有些沒反應過來的癡癡傻傻的看了眼許錚。

男子卻別開目光,眼底的神色讓人看不分明:

“你聽清楚了麼?”

“嗯。”最終她也隻能這樣淡淡的應著單音節,有點兒難受的窒息。可一想到那個奔跑在陽光下肆意飛揚的男子,這一點點委屈和窒息,似乎就不是那麼值得一提呢。

經過那麼多個難以入眠的夜晚後,齊語晗總算在這晚睡了個好覺。

她知道隻要許錚答應下來的事情,他就一定會盡心做到。所以,小川,我們是不是離你說的天長地久也不是那麼遙遠?

女生靜靜想著,微微的笑。睡著時臉上的那抹笑容也是那麼的釋然和動人。

而這一刻,她是真的相信,她離她的幸福其實並不遙遠。仿佛觸手可及,仿佛握在手中。

後來的很多年後,齊語晗也會微微的回想這一天。心髒一抽一抽的痛。卻再也沒有當時那種仿佛要死掉的心痛和絕望。

她還記得那天,一切如常。

她安安靜靜的漱口洗臉,去食堂吃早餐,在小花園裏晨讀英語。

世間靜好如常,甚至比前段時間都要安靜許多。

她靠在花園的小秋千上,一蕩一蕩的讀著英語。期間接到了許錚的一個電話。

那頭的男子說了什麼,她有些不大記得清楚了。隻知道仿佛一切都是個不大真實的夢境,讓她拒絕相信。

後來那天的課,她都沒去上。隻是在小花園裏的秋千上一蕩一蕩的恍恍出神。

具體待了多久,她有些記不清了。

隻知道身邊似乎有許多人,來了又走。

可是最想看見的那個身影,卻始終不曾出現過。

她還是晃蕩著秋千,像個小孩子一樣,固執的不肯離去。

仿佛這個小小的秋千,能把她送到世間彼岸的盡頭,能把她送到那個人身邊。

那個時候,他看著她,是不是還是會漫不經心的笑,懶懶洋洋的說話,語氣卻那麼認真。

他是不是還會說,我帶你走吧。不管世間的束縛,不管我的顧忌,不管你的牽絆。

他是不是還是她所深愛這麼多年的男子,是她藏在心口,不敢言說的秘密?

他是不是依舊是那個陽光下肆意奔跑的少年,瀟灑飛揚,幾乎灼痛她的眼?

可是那麼多的假如,那麼多的未來,那麼多的愛恨癡纏不休。

卻終究都成了一抹不可追憶的雲煙了。

他死了,在前一晚的牢獄裏。孤單的,寂寞的成了一具冰冰冷冷的屍體。

所以,再多的假如,再多的將來。於他來說,都是沒有意義的廢話。

他終將沉睡在冰冷的土地裏,安靜長眠。

一個人肆意飛揚,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