攜卷著一股凜冽如寒風般的煞氣,雲芯快步穿過大廳前的影壁,眨眼間,就不見了蹤影,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像是一個幻象一般。
龍君佑定定望著她離去的方向,眸色陰鬱而暗沉:“你究竟是要站在他那一邊,與我作對啊……”
回到華清宮,雲芯依然怒火未消,見她這般模樣,宮人們皆是靜若寒顫,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一個個隻如泥胎木偶般僵直地站著。
剛走到內殿門前,她忽然覺得有些不大對勁,自己待宮人一向親和,即便今日偶有慍怒,也不至於令他們驚嚇如此,那般謹慎小心,就如麵對天子龍顏一般……
天子?
她即將跨入殿門的腳步突然一滯,雖然不明顯,但清淡的龍涎香氣,還是自房內飄出,雲芯皺了皺眉,略一沉吟後,這才舉步邁進殿內。
果然,床榻邊一抹明黃亮色,立刻便映入眼簾。
聽到腳步聲,龍君佑猛地起身,那般急切倉惶的模樣,早已沒有了九五之尊的威嚴與沉穩。不知為何,看到這樣的他,雲芯心中竟那樣酸澀,不忍之下,上前一步攙住了他的手臂。
“雲芯……”他轉過臉,望著他悠然一歎,卻沒了下文。
這般氣氛,實在古怪,雲芯別開目光,喚來妙雯,道:“去拿個暖爐來,再取兩隻暖袋,瞧皇上這手涼的,受了寒可怎麼好。”
妙雯應聲正欲退下,卻被龍君佑攔住:“不用了,朕這就走。”
這回倒輪到雲芯詫異了,他等在這裏許久,不就是為了見她嗎?怎麼自己來了,他反倒要走了呢?
回頭對妙雯道:“你先退下。”等妙雯離開後,這才轉向龍君佑:“皇上,您這是怎麼了?哪裏不舒服嗎?要不先在臣妾這裏歇著,待太醫看過了,再……”
“雲芯。”他打斷她的話,語調沉潤間,似有微微的顫抖,“為何要這樣?朕有時候寧願你不回來,也不想看你與朕這樣疏離冷漠!”他的語氣是愴然而無奈的,略一停頓,聲音陡然變得暗啞鈍重:“朕時常在想,你回來的目的,其實根本就不是為了朕,但是朕卻又忍不住自欺欺人,告訴自己,你想與朕長長久久的心意,並非是假的……”
“皇上……”她艱難啟口。
“不要叫我皇上!”龍君佑突地喝道。
望著那雙飽含痛苦與折磨的眼,她在一刹那的傷懷後,絕然而狠心道:“皇上,過往的一切,您可以當做沒有發生,可是我不能,我願意努力,也願意嚐試,可事實就是,我做不到。”她將目光投向殿內的一枝枯敗紅梅上,一字一句道:“事無回頭,水無倒流。”
“事無回頭,水無倒流……”他喃喃重複著她的話,眼底的一抹清光,陡然便寂滅了,他惶然地轉身,聲音輕而淡:“朕明白了,明白了……”在走到殿門邊時,他停了停腳步,頭也不回地說道:“朕能給你的,真的很有限,除了權利和榮華,朕一無所有……雲芯,朕會下旨,立博裕為太子,皇後之位,朕也隻為你留著。”
頹然而沉痛地跌坐在椅子上,望著桌上龍君佑留下的半杯殘茶,她端起,一口一口艱難地啜飲著,冷意,直達心肺。
事無回頭,水無倒流……不明白的,又何止他一個人。
在龍君佑允諾立博裕為太子後的第二日,他便於朝堂之上,將此決定昭告天下。有人支持,有人反對,有人觀望,也有人不滿,不論朝臣抱以怎樣的態度,龍君佑態度之堅決,無人可以動搖。
在立博裕為太子後的三個月後,正是人間四月芳菲天,雲芯的身份,也從皇貴妃一躍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後,對冊立她為後一事,比之立博裕為太子,反對之人的數量大增,後位與太子之位,都是公孫世家勢在必得的,如今被雲芯兩者皆得,他們又怎能善罷甘休。
雲芯並不執著後位,但隻有這個後位,才能保得住博裕的太子之位。
偏僻院落,坐落在皇宮的東北角,幾乎沒有人會注意,任誰也想不到,皇宮中竟還有這樣一個地方。
雲芯著一身寶藍紋錦對襟長衣,漆發如瀑,隻將鬢邊的發隨意綰了一個發結,簪上一支蘭花羽珠釵,素色淡妝,沒有多餘的修飾。她倚在紅漆斑駁的欄杆邊,看雲舒雲卷,繁花鬥豔,微風簌簌,撩起她單薄的長衣,隨風飄搖,遠遠望去,竟有種乘風而逝的虛幻驚豔。
“娘娘,聶大人來了。”妙雯走至她的身後,輕聲道。
“嗯,讓他過來吧。”撫了撫鬢邊被風吹亂的發,雲芯走至一旁的圓桌邊,取出一隻幹淨的茶杯,斟上茶水。
待聶衍行至這裏時,嫋嫋茶香,已飄散開來。
“聶大人,請坐吧。”雲芯指了指自己對麵的位置,自己亦坐了下來。她明顯可以看到聶衍眼中的愕然,隻怕他怎麼也沒想到,今日要見他的人,竟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