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排長沉默良久,最後歎了口氣:“唉!回來的時候,被敵人發現了,小龍……”
“他……?”丹子驚恐地睜大著眼睛。
趙排長隻好告訴她說:“他身負重傷……為了掩護我們,他可能……”
眼淚像一串珍珠,從姑娘的臉上滾落下來。她仿佛看到,那瓶生理鹽水,不是透明的,而是鮮紅的。是血,人民戰士的血,在一滴一滴地輸進吳老漢的血管,使他從昏迷中蘇醒過來。守候在他身邊的毛主席,臉上現出了欣慰的微笑……
丹子擦去眼淚。趙排長叮囑她:“小龍的事,千萬別告訴你舅舅。”
丹子點點頭:“嗯……”
“聽說敵人偷偷地奔我們這兒來了。”趙排長說著,掏出了丹子給他揩汗的毛巾,“丹子,你的毛巾……”
姑娘望著這條汗漬斑斑的藍條子毛巾,羞答答地:“你……留著用吧!”說罷,她低著頭跑走了。丹子一口氣奔到舅舅家,一進門就說:“舅舅,舅媽,我走了。”
吳大娘聽說她馬上就走,一把將她摟在懷裏:“丹子!我的好……好……”說著,她抽泣起來。
吳老漢坐在炕上說:“哭啥呢!丹子,見到胡兒子,要狠狠地給我打。不過,你可得當心,別再傷著、碰著的。你爹跟劉誌丹鬧紅犧牲了,娘又被地主逼死了……你無爹無娘,我無兒無女。而今娃子生死不明,你要是再有個三長兩短,我……我可怎麼活呀!”說著,他也泣不成聲了。
丹子流著淚叫著:“舅舅!舅舅!你……你要好好養病,啊?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吳大娘強為歡笑地說:“哭啥呢?丹子,菩薩保佑你!”
丹子破涕為笑:“舅媽!看你,還迷信呢。好,你們放心吧。我走了!”
吳老漢和吳大娘,望著丹子帶領民兵雄赳赳地走出了村子,心頭不由地產生一種自豪的感情。他們相互笑了笑,又回到窯洞裏,商量著一件大事:敵人要是真的來了,該怎麼辦?
吳大娘焦急地:“毛主席他們……”
吳老漢急忙打斷她:“不能叫毛主席,要叫李得勝!”
吳大娘結結巴巴地說:“李……李什麼?”
“唉,就叫老李吧!你準備上山,給我留下點吃的。”
“我不能走。你大病剛好。”
“你不走那行!要是叫出毛主席……”
“放心吧,我的老爺子,他叫老李,老李,老李!”
“不管走不走,趕快把東西藏好!”
“毛主席早就派人……”吳大娘又脫口而出,知道自己說錯了,趕忙收住口。
可吳老漢急得直跺腳:“看你!”
吳大娘歎了口氣:“唉,真沒辦法,叫慣了。”
吳老漢堅決地:“你一定得走!”
吳大娘點點頭:“看樣子我是得走,萬一叫起毛主席來,那就糟啦!”
危險的時刻迫近了。
他們正在商議,隱隱傳來了飛機聲。這是一個警號。
危險並不在於敵人的“偷襲”。連胡宗南、柳軍長心裏都很清楚,“偷”是偷不成的。別說打入敵人內部的302會怎麼樣了,光說三四萬敵軍,隻要一出動,民兵、遊擊隊、老百姓,加上中央警衛團的偵察員們,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他們呀!在這種情況下,蔣介石想搞什麼“偷襲”,能“偷”得成嗎?相反地,胡宗南、柳軍長遲遲不敢出兵,倒是真的怕“偷雞不成蝕把米”呢。在蔣介石這個冒險家和賭徒的一再督促下,他們才不得不冒著遭我伏擊的危險,命令四個半旅出發了。
危險倒是在於,黨中央身邊沒有兵。在真武洞祝捷大會之後,周副主席和西北野戰軍的指揮員們一起,曾經詳細討論了今後的作戰計劃。臨走的時候,周副主席說:“毛主席要我轉告大家:黨中央的安全不能成為你們的包袱,使你們不敢放手打仗。所以,黨中央暫時要離開你們……”
一聽這話,全場愕然,人們紛紛問:“中央要去哪兒?”“離開陝北?”
周副主席說:“不,中央仍然在陝北。但去向要對你們保密囉!”
大家議論紛紛:“黨中央、毛主席在陝北,我們當然要保證安全!”“放心吧!我們不知道中央在哪兒,彭總會知道的!”
彭總搖搖頭:“從現在起,恐怕我也不知道了。”
周副主席笑道:“這個決定,就是衝著你來的嘛!”
人們聽了哈哈大笑,可笑了之後一想,又擔起心來。直到分手的時候,大夥還在談著這個事呢。彭總、丁旅長等把周副主席送到村外,戀戀不舍地送了一程又一程。最後,周副主席隻好伸開兩手,攔住他們,堅決地說:“不要再送了。大家請回吧!”
彭總憂慮地:“副主席,我很是放心不下呀!”
丁旅長提出:“我們留下一個團在你們附近……”
“不要!”周副主席斬釘截鐵地說。
丁旅長還在懇求:“一個營吧!”
周副主席把手一揮:“一兵一卒也不要留。你們把全部人馬帶走,出擊隴東,消滅敵人!”
彭德懷、習仲勳率領西北我軍主力,從5月30日起,開始了大規模的隴東戰役,沉重地打擊幫助胡宗南進犯邊區的寧夏、青海馬家軍。胡宗南嫡係主力八個旅,乘此機會從6月開始,在我黨中央住地附近進行所謂“掃蕩”。其中柳軍長帶領的四個半旅,根據美製電台測向儀測定的地理位置,直奔吳家灣而來。敵人從吳家灣一帶有一個電台群判斷,這裏住著高級的領導機關。到底是黨中央還是西北局,敵人卻無法判斷,因為從地麵得不到任何一點準確的情報。我們雖然在空中沒有眼睛,可在人民的土地上,卻有無數雙眼睛在監視著敵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