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1章 平定撚軍(8)(1 / 2)

曾國藩聽到朝廷這個蠻不講理的命令時,對李鴻章的安危,也不禁擔憂起來。他在日記中寫道:“是日接奉廷寄,責成李少泉一人剿賊,限一個月,不滅則重治其罪。克期剿賊,是明末之弊政,既為大局慮,尤為少泉危憂係無已。”④

閏四月二十四日,朝廷以一個月期滿,西撚尚未剿平,將李鴻章、左宗棠交部議處,結果他們均受到降三級留任的處分;另派盛京將軍都興阿為欽差大臣,赴天津等處主持剿撚,以三口通商大臣兵部左侍郎崇厚幫辦軍務。這是朝廷的又一著臭棋,當年連曾國藩都指揮不動淮軍,現在陣前易帥,派兩個不相幹的滿人來,豈不是無事添亂嗎?李鴻章寫信給曾國藩說:“真成一國三公,日久不滅,徒為賊眾所笑。”①

①王闓運《湘軍誌》,嶽麓書社,1983年。

②李鴻章《上曾相》。《李鴻章全集》(六),時代文藝出版社,1998年。

③李鴻章《複張振軒廉訪》。《李鴻章全集》(六),時代文藝出版社,1998年。

④《曾文正公手寫日記》,台灣學生書局,1965年。

五月下旬,運河築牆挖壕的防線已大致完成,淮軍開始轉入進攻,在山東海豐、河北吳橋連敗撚軍。五月二十七日,撚軍在距離德州七十裏的楊丁莊、孫世官莊、方家莊一帶下寨。當晚,周盛傳引軍劫營,先摸黑接近楊丁莊,像鐵桶一般四麵團團圍住。三更時分,號炮一響,槍喊齊發,撚軍從睡夢中驚醒,倉促應戰,隻見四麵八方的淮軍,像黃河決堤一樣殺到。

李鴻章奏報:“我軍酣戰逾時,五更後,一擁而入,該逆情急亂竄,刀斫矛刺及自踐踏,死者無算,並槍斃張總愚之侄張三彪,生擒逆首李老懷及大小賊酋。”②這時,左宗棠軍匆匆趕來,加入戰鬥。是役,西撚損失過半,元氣大傷,成了走向敗亡的轉折點。

隨著連場暴雨,伏汛泛濫,積潦盛漲,橫衝四溢,連成澤國,李鴻章大呼“天助我也”。水師的炮船從張秋(在今陽穀縣,黃運之交)乘漲進口,破浪而行,駛入德州運河段。郭鬆林、吳長慶會同河南、山東、安徽各軍,渡過徒駭河,把撚軍趕入水濱地區。

徒駭河,傳說中大禹治水,疏通九河,徒駭即九河之一。至於這個奇怪名字的來源,鄉間老人都說,大禹疏九河時,河岸多野豬傷人,徒眾既懼野豬,又懼工程不成,故名徒駭。如今這裏竟成了撚軍最後的葬身之地。

六月初七,郭鬆林、潘鼎新在沙河再敗撚軍,一路追擊到商河城下。張宗禹腿部受槍傷,被部下抬著逃走。六月初八,劉銘傳假期屆滿,回到東昌銘軍老營,十四日到德州向李鴻章銷假,請示作戰方略。李鴻章不勝歡喜,這是一個吉兆,虎將出馬,平撚指日可待。

經過一個月苦苦圍追堵截,總算把張宗禹的殘部圍困在駭、運、黃三河之間。官軍逐漸收緊天羅地網,撚軍已無路可走。六月二十八日,收官之戰,隨著一聲號炮打響。各軍奮勇出擊,劉銘傳也帶著他的銘軍,投入戰場。鼓角聲、槍炮聲、呐喊聲、馬叫聲,彙成滾滾巨流。李鴻章緊張地等候著消息。

①李鴻章《上曾相》。《李鴻章全集》(六),時代文藝出版社,1998年。

②李鴻章《各軍兜剿,連獲大勝折》。《李鴻章全集》(一),時代文藝出版社,1998年。

終於,前方的戰報以專弁馳送德州:官軍大獲全勝!

李鴻章紅旗報捷:“二十八日早,賊由西向東回竄,劉銘傳當即調集馬步迎擊,該逆且戰且走,追剿數裏,值郭鬆林東來,馬步全軍攔住去路,又兼河道分歧,水溜泥陷,劉銘傳、郭鬆林兩軍馬隊五六千人,縱橫合擊,大股賊匪全數擒斬。”①

張宗禹帶著最後八名侍從,落荒而逃,行至徒駭河邊,但見悲風陣陣,濁流茫茫,前無去路,後有追兵,一如烏江邊的項羽。張宗禹自知大勢已去,無可求生,仰天長歎一聲,勸八名侍從各自逃命,然後下馬脫衣,獨自涉水入河,瞬間被急湍的浪頭卷了去。縱橫十餘年的撚軍,在徒駭河畔,歸於澌滅。

七月初二,朝廷賞還李鴻章雙眼花翎、黃馬褂及騎都尉世職,並複降革處分。七月十日,再大賞三軍,李鴻章賞加太子太保銜,並以湖廣總督協辦大學士;左宗棠賞加太子太保銜,並交部照一等軍功議處;劉銘傳升為一等男爵。

然而,由於張宗禹的屍體一直沒有找到,於是有傳言說他沒死,而是躲起來了。朝廷十分擔心,怕他會死灰複燃。左宗棠也陰陽怪氣地對李鴻章說:“似張總愚外,賊目及餘黨逃出者尚複不少,未知尊處有所聞否?愚見此次入告,不可說十成話,庶於事體無窒礙也。”②李鴻章深為厭惡,七月十五日給曾國藩寫信,把左宗棠比作曹操一類人物:“此次張撚之滅,天時、地利、人和實兼有之,隻一左公齧齕到底......阿瞞本色,於此畢露,不知胡文忠(林翼)當日何以如許推重也。”③

平撚之後,李鴻章提出“撤軍歸農”的口號。七月十六日,各營陸續拔隊回防,開始裁軍。至十一月,共裁去七十五營,但精銳之師都保留了下來。銘軍精銳二十營留駐山東張秋;潘鼎新回山東藩司任,留鼎軍七營駐守山東;董鳳高鳳字四營、吳長慶慶字馬步十一營留駐徐州;劉玉龍的開花炮隊留駐金陵下關;段喆的勳字五營沿江布防。李鴻章回湖廣總督任,自率武毅軍五營、盛軍馬步炮隊十四營,駐守湖北。淮軍全部撤到黃河以南,遠離京畿,以免朝廷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