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0章 平定撚軍(7)(1 / 2)

同治六年十二月初六,朝廷諭旨,要求李鴻章“務將東撚克期殲滅,以便騰出兵力,鼓行而西,將秦晉各匪協同剿洗掃蕩”。李鴻章非常不樂意,剿西撚明明是左宗棠的事——這人不是以諸葛亮自居嗎?不是喜歡別人叫他“老亮”嗎?諸葛亮什麼時候要別人替他揩過屁股?淮軍剿東撚,已算大功告成,萬一剿西撚出了什麼岔子,豈不成了快天亮還尿床?

因此,剿平東撚之後,李鴻章立即向朝廷請求休整,希望躲開這一苦差。十二月十九日,他上片陳述籌辦目前緊要各事:“臣軍各統領營軍從征年久,東南肅清後即求假歸......即臣自鹹豐三年正月從軍,今已十五年矣,無歲不親戎馬,苦身焦思,時懼隕越,苟其稍可支撐,豈敢遽求退息?惟年未五十,飽嚐艱險,精力已不如前,實難久忝重任。俟裁遣稍有端緒,應再懇恩準將欽差大臣關防專員齎京呈銷,諸將請假當酌量準行,或所部裁撤後,酌飭赴任,如堅請開缺,果其情事不可強留,當再據實奏懇,此又體察軍情,宜稍休暇而難遽責令遠役之實情也。”①

上諭最初是準其休整的,但由於西撚一直向東殺來,竟有劍指京師之勢。十二月二十九日,兩宮要李鴻章趕緊進軍直隸堵截,休整之事,以後再說。當時淮軍將領都在山東濟寧,正準備痛痛快快過個年,朝命一下,他們無不怨聲載道,都不願出征。李鴻章也十分鬱悶,又想用拖字訣,且看局勢如何變化。

但局勢急轉直下,西撚自河南臨漳(今屬河北省)殺奔直隸保定,鐵蹄如風雷,震動京畿。同治七年(1868)正月初一、初四、初七、初八,朝廷迭降諭旨,嚴令李鴻章飭劉銘傳、善慶等部,迅速赴河北進剿。但沒有一個將領肯領命,人人都學會了拖字訣。

①李鴻章《籌辦目前緊要各事片》。《李鴻章全集》(一),時代文藝出版社,1998年。

李鴻章的四十五歲生日,在心煩意亂中度過,正月初四——生日前一天——他寫信給曾國藩,抒不平之氣:“省三(劉銘傳)、子美(郭鬆林)、琴軒(潘鼎新),請求三月假;仲良(劉秉璋)、幼弟(李昭慶)請卸勇;皆來濟寧,聚訟不休。論軍情必須稍為息養,論大局則又義無可辭......往替師門承辦東撚,謂事竣可當告饒,變故環生,竟無止境,終必潰敗決裂而後已,奈何!奈何!”①剿平東撚時,朝廷賞罰不公,劉銘傳功高而賞薄,現在要用人了,又想讓人賣命,世上哪有這等便宜事。劉銘傳幹脆請假回鄉養傷去了。

正月初四,諭旨勒令李鴻章即日馳赴直隸截剿,不得片刻遲延,並先行交部議處。李鴻章收到這份倒黴的生日禮物後,對左宗棠更是咬牙切齒。他給李鶴年寫信時,毫不掩飾對左宗棠的不滿:“左公放賊出山,殃及鄙人。若使辦賊者獲罪,何以激勵將士?侍心如古井,恨不投劾歸去,斷不以目前榮辱介懷。”②

然而,兩宮已急火攻心。十二日降旨,一口氣處分了幾位封疆大吏,直隸總督官文、陝甘總督左宗棠交部議處,部議革職,得旨加恩革職留任;河南巡撫李鶴年革去頭品頂戴,摘去頂戴花翎;欽差大臣李鴻章應援不力,拔去雙眼花翎,褫去黃馬褂,革去騎都尉世職。朝旨嚴斥李鴻章:“身任欽差大臣,為朝廷素所倚畀,當此匪蹤北擾,宜如何速派援軍同心剿滅,乃疊奉諭旨,既未催令劉銘傳暨善慶、溫德勒克西等軍趲程前進,又日久迄無一字複奏,是何居心?”③

其實,在接到初四把李鴻章交部議處的諭旨時,淮軍將領們已意識到,拖字訣這回不靈了。雖然大家都不想打仗,但也不想累及主帥,於是,潘鼎新、善慶和溫德勒克西的吉、黑、察馬隊,不得不領軍先行北上。隨後,除劉銘傳以請假養傷外,郭鬆林、楊鼎勳、周盛波等也陸續拔營。李鴻章也移駐保定,就近指揮。

朝廷諭旨,令各統兵大臣並各督撫,均歸恭親王節製。就在降旨處罰李鴻章的同一天,朝廷收到了李鴻章出兵的奏報,這證明他不是被處分後才出兵的,兩宮對李鴻章的態度,也緩和了許多。李鴻章不由得感歎“天威忽霽,甚哉不可測也”。他給曾國藩寫信,表明與左宗棠井水不犯河水的立場:“鴻章此行,迫於大義,吃苦受氣,是分內事。擬再與左公議和,但勿相犯,決不失敬。”④

曾國藩雖然處於半退隱狀態,但依然是湘淮兩軍的大家長。他複信安撫李鴻章:“念閣下受任獨難,而進德獨猛,難由恐尚有意外之責備,猛則更無不可禁之風波。然後知孟子所謂動心忍性、增益不能者,殆專為閣下此數日中言之。願閣下堅持不懈,增益之外,更求增益,曆盡艱險,坦途自此長矣。”①

①④李鴻章《上曾相》。《李鴻章全集》(六),時代文藝出版社,1998年。

②李鴻章《複李子和中丞》。《李鴻章全集》(六),時代文藝出版社,1998年。

③《清實錄》(同治朝實錄)。

曾國藩又寫信給劉銘傳,諄諄相勸,請他為李鴻章著想,勿再鬧個人意氣:“惟少帥(李鴻章)之於閣下,實人間罕逢之知己,雖罕虎之於子產、仲謀之於公瑾,不過是也。閣下縱有抑鬱未伸之抱,未可怨及少帥。詩所謂不宜有怒者也。貴部若不渡黃北征,終恐少帥勳名減損,且銘軍久駐灘上(邳州),終非了義,尚希內斷於心,及早轉圜,無任感盼。”②把李鴻章比作孫權,把劉銘傳比作周瑜,雖然令劉銘傳感動,但他卻沒有回心轉意。劉銘傳的缺席,令淮軍的戰鬥力減弱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