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清朗,華燈初上,在赤城中央一條最喧鬧的大街上,到處是舞榭歌台,勾欄酒肆,一座金光耀眼的高樓尤為壯觀,這裏就是凰城街,這就是萬金樓。
紙醉金迷縱一生,不曾修道似神仙。不知是哪位自詡風流的才子在泄欲後作下這句詩,成了這裏的真實寫照。
萬金樓大門口兩隻巨大的漢白石獅子氣勢威武,昭示著萬金樓的地位,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此繞道,不是尋常人都能進此地暢飲豪賭的,更因為門口拴了一個礙眼的人!
希律律——
一輛烏黑馬車在萬金樓門前戛然而止,走下一個狹長身影,頭帶鬥笠,身上一件大氅飄動,手中握著一柄紅檀長劍。
來人注意到了石獅背後拴著的人,隻不過冷笑一聲,徑直走了進去。
“大哥,你可回來了,弟弟今夜特意歇了生意,為你接風洗塵,哈哈。”
萬金樓內響起爽朗的聲音,一人身穿錦衣,體態壯實,右手食指上的那枚藍寶石戒指十分惹眼,他就是萬金樓的大老板,彭九。
萬金樓的一樓大廳是宴客之地,金碧輝煌,靠裏有一寬敞戲台,地麵鋪著紅錦地毯,中間還有一張兩丈寬的斑斕虎皮迎賓,原本是虎眼的地方鑲了兩顆西域瑪瑙,懾人的很。
來人進門後一步步走下台階,身後大門被守門的下人關上了,他摘下鬥笠,露出一根青玉簪子,兩鬢長長,顯然是個道士,年近四十,但一對目光淩厲。他是赤山門內某位長老,彭天。
彭九笑嗬嗬的迎著彭天上了戲台入座,他特意在戲台上擺了一大桌,大廳四下無人,邊上的一位貌美侍女會意,拿起玉質酒壺為兩人斟酒。
“九弟,你怎麼在門口拴了個人,幫你看門麼?”彭天問道。
“哼!”彭九冷笑一聲,回道:“那家夥敢在我底下的一間賭坊偷錢,這不拴在門口,一來泄憤,二來警示整個赤城!”
彭天漫不經心的拿起酒杯飲了一口,沉著臉,稍有不悅道:“隻是偷錢,你下手也狠了點,何況,做事要低調,你就是脾氣太大。”
彭九聽聞麵色一動,笑盈盈的走過來親手為彭天斟酒,揶揄道:“嘿嘿,隻要有哥哥在,我彭九就能在赤城隻手遮天。”
彭天忽然對彭九使了個眼色,示意有旁人在不要多說,怎料彭九覺得無所謂,拍拍彭天的肩膀,安慰道:“沒事,這裏可是萬金樓!”
可能是為了刻意囂張,彭九拿起酒杯,扯高嗓子放聲說道:“至於狠,想當年你我兄弟兩把劍闖入李府,殺盡李府所有護衛,早在那時起,我彭九就起了狠心!在道上混就要狠,狠的讓人怕,這不那案子至今無人敢查,哈哈!”
說到這,彭九陰冷發笑。
彭九意興滿滿灌下一杯酒,轉身目視那侍女,兩眼泛著凶光,後者驚恐的低下了頭,隻聽他吩咐道:“去,讓下人把佳肴上桌!”
侍女應了一聲驚慌離開。
……
在萬金樓外,那脖子上拴著鐵鏈的人原本昏迷著,夜空中不知哪來一滴水珠,恰巧落在他光禿的頭頂,在一絲涼意的驚擾下,身子一顫,醒了過來。
這人正是被禁錮了多日的行天道觀觀主,骰子老道。
此時的骰子老道,腦袋周圍那兩團頭發不再蓬鬆,耷拉的粘在一起,腦門和臉上都有幾處淤青,一邊臉頰腫的厲害,應該是被打掉了槽牙。
除了襤褸的道袍,從臉色上無法判斷骰子老道受了多重的傷,但看起來明顯很虛弱,隻見他扭頭看了一眼旁邊的狗碗,發現裏麵盛了些泔水,趕忙顫巍巍的湊過去,用手抓起就一通胡亂猛吃,頑強的生命力體現的淋漓盡致。
三分下肚,飽暖起思念,骰子老道想起了宗陽,不禁老淚縱橫,他最擔心宗陽的處境,這麼賴活著就為了能再見一麵宗陽,剛撿起一片菜葉要吃,卻見眼前莫名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骰子老道生怕是幻覺,用沾滿湯水的手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兩行老淚噴湧而出,失聲道:“陽兒!”
宗陽確實來了,夜色中長發飛舞,那張蒼白的臉格外醒目,雙眸如兩點星光,雖然無神,卻異常瘮人。他默默的站著,身子在顫抖,因為映入他眼眸的,是骰子老道的斷腳!
骰子老道的雙腳被生生砍掉了,雖然傷口上抹了藥,但已經開始發膿,大片膿血流在墊著的破草席上,粘稠一片。
“陽兒,你怎麼來了!”骰子老道急聲道。
宗陽目光一動,看到了師父消瘦的臉龐,還有那急切的神情,瞬間捏緊了手中的劍。雖然他依舊沉默,但滔天殺意正在一腔熱血中醞釀!
骰子老道凝視著宗陽,想在宗陽跑之前再仔細看一眼,但多日未見,他忽然有種不認識宗陽的感覺,整個人的氣質變了。他忽然有種錯覺,多年來幻想的那些畫麵,是不是成真了?
有朝一日,我一手撫養成人的愛徒,將會手握長劍,俾睨天下!
宗陽忽然一收凶戾之氣,目光變得柔和,單膝噌的跪地,伸出手握住骰子老道髒兮油膩的手,痛心呢喃道:“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