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七 內焦外困(1 / 3)

六月的天,正是炎熱的時候。北京城除了幾條青石板鋪就的官道,其他胡同巷子被太陽烤得泛著一層厚厚的黃土。車馬行人一過,那叫一個烏煙瘴氣。大中午的,往日裏提籠遛鳥的爺們兒都貓在了茶館兒,聽一曲京東大鼓,喝上碗涼茶,談論幾句朝堂上的新鮮事兒,倒也愜意。

“聽說沒?何紹明要倒黴了,嘿,我就覺著這小子也該倒黴了,年紀輕輕就紅了頂子,這得招多少人厭?”

“胡咧咧什麼?何紹明那是帝黨,皇上寵著,翁中堂護著,這事兒到底如何還沒個準數呢。”

“你還別叫板,如今這天下可是西邊兒那位做主。他何紹明再得寵,到了老佛爺麵前也得乖乖盤著。”

“說不準啊,年八百輩子旗人出一人物,結果這滿臣要打壓,漢臣要護著,這話兒怎麼說的?看不懂啊看不懂,太後怎麼不分好賴人兒啊?”

街頭巷尾,閑逛的老少爺們兒聚攏在一起,少不得談論幾句,一時間到處都是風言風語,說什麼的都有。

外頭鬧得滿城風雨,朝廷上更是吵得不可開交。

這邊兒,世鐸、奕?帶著一幫滿清權貴力捧榮祿。是,何紹明是有能耐,也立了大功,可年紀實在太輕了。榮祿戎馬半生,頗知兵事,派榮祿過去為正,也好看護著後生不是?

這話說的漂亮,誰不明白這是後黨要拿關東軍下手了。關東軍如今成了帝黨朝外一大臂助,帝黨自然不肯就此罷休。禦史清流紛紛上書,一麵兒說朝廷如此作為,恐傷臣子拳拳之心;另一麵兒,將榮祿的祖宗八代查了個遍,曆數其犯的過錯,說榮祿這人能力一般,德行有虧。

朝廷還是那個朝廷,一點兒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就能引發相互攻訐。這麼一鬧,可就不好收場了。大殿之上,光緒皇帝皺著眉,有心維護何紹明,卻恐懼於身後不知臉色如何的老佛爺,急切間隻得向翁同?投去求助的目光。

翁老中堂挺直了身板,引經據典,舌綻蓮花,一直從三皇五帝說到康乾盛世,抑揚頓挫小半個時辰說下來,聽得身後的清流紛紛起來喝彩。這文章,不用修飾,直接拿到科舉考場一準兒是三甲。趁著後黨一時啞口,又跳出幾個清流,哆嗦著身子搖頭晃腦酸溜溜一段文言文一甩,直接將世鐸等人說滅了火。一時間東風壓倒西風。

後黨文采不成,權謀之術卻一點兒不差。你不是說榮祿德行有虧麼,好,那咱們就說說這德行。翌日後黨直接將幾個蹦的最歡清流的那麼點兒齷齪事兒呈了上去,侵占民房的,挪用公款的,不尊禮法的,一樁樁一件件寫得明明白白。

老佛爺直接一句話,讓幾位清流回家抱孩子去了。就此,帝黨後黨就這麼耗上了,數日間多位朝臣被罷了官職。

十來天的工夫,這口水仗是越吵越凶,楞是沒吵明白這榮祿到底該如何安置。這時候,老佛爺終於站出來說話了。“不就是安排的地方兒麼?盛京將軍裕祿剿匪不利,著降一級,遷伊犁將軍。西安將軍榮祿領漢軍旗都統,升盛京將軍。關東軍提督何紹明,練兵三年,念其苦勞,領漢軍旗副都統。”

老佛爺積威在那兒呢,這話一說,朝堂上無論是光緒還是翁同?都不敢出言反駁。榮祿安置一事就此定下。

散了朝,帝黨眾臣子聚攏在一起,無不唏噓。如今這天下,還是老佛爺說了算。回頭一琢磨才,老佛爺早不說話,偏偏等著吵到不可開交,革了幾位大臣職,這才蓋棺定論,感情是借此打擊帝黨呢。

好深的心機,好辣的手段!清流們你看看我,我瞧瞧你,無不咋舌。當年肅順被滅門,鬼子六被圈,可都是出自老佛爺之手啊。論起權謀,翁中堂跟西邊兒那位差遠了。此刻,略顯清臒的翁同?,就佇立在大殿門口,昂著腦袋,不見半點兒落寞。

文廷式不禁上前勸慰道:“中堂,來日方長,皇上都已經大婚了,太後早晚得放權。”

翁同?嗤笑一聲,頭也不回道:“權哪兒是那麼好放的。沒了兵權,咱們就是秀才造反!等著吧,這事兒沒完!”

沒幾天,朝廷明發旨意,著西安將軍榮祿升盛京將軍,即刻啟程。

榮祿高高興興前腳剛上路,後腳朝堂上又吵吵開了。

老中堂翁同?直接在朝議上提出,當效仿英吉利諸國,皇族領軍,以圖振興社稷。如今遍觀大清,督撫擁兵自重,朝廷政令不通,此為皇族手中無兵之故也。想那榮祿、何紹明等皆為能征善戰之輩,關東強軍更是屢立戰功,宗室子弟交與此二人錘煉一番,一來他日必可成器,二來正好掌控新軍。

你後黨不是打關東軍的主意麼,好,咱得不到的東西你們也別想那麼輕鬆就得到。一幫子紈絝派過去,夠榮祿頭疼的了,有工夫插手軍權才怪。再者說了,萬一宗室要是真出那麼幾個人物,回頭掌握了關東軍的兵權,到頭來這幫人還不對皇上感恩戴德?至於何紹明,那是人才,不能荒廢了,大不了提到軍機,也好為皇上出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