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官嗤笑一聲,擺了擺手:“怎麼著,不認識小爺了?”說著,軍官摘了帽子,揚起大光頭,笑嗬嗬道:“瞧好咯,鄭親王府凱泰!如假包換,嘿嘿,小時候沒少上你們家串門。”
“凱泰?”榮祿眯著眼打量了半天,眼前這人,去了軍裝換了貝子服,再扣個瓜皮帽,可不就是凱泰麼。當初榮祿在野,可沒少通過凱泰家,走固倫公主榮壽的門子,多年不見,心裏多少有些印象。
這時候,從後頭陸陸續續趕過來的一群破落戶,有人認出了凱泰。
“這不是凱泰麼?還真抱了何紹明的粗腿了,瞧瞧這行頭,如今是什麼官兒了?”
“還用問,凱泰一準兒就是個總兵,要不就是副將。”
“嘿,凱泰,你這是要出家還是怎麼著,腦袋怎麼剃了個青瓜瓢子?”
凱泰嬉笑著對眾人一抱拳:“列位,咱們又見麵了……那老六,你小子不也嫌熱剃了禿子?小爺沒你那麼惡心,弄一假辮子還插朵蘭花……”
眾人一番嬉笑,更加肯定了凱泰的身份,這回榮祿犯難了。榮祿不過是正白旗的包衣奴才,人家凱泰是上三旗的主子,身份在這兒擱著呢,要真論起來榮祿得上前大禮參見。當即加了小心,和顏問道:“貝子爺,本官還真不知道您在這兒當差……話說,您在這兒攔路,是唱的哪一出啊?”
凱泰一努嘴,指著身後遠處的河流道:“別提了,頭些日子雨水足了一些,將前麵兒的土河橋給衝垮了。唐大人差了人來修橋,就怕有人搗亂,是以求了大帥,讓小爺領著弟兄們在這兒看護著點兒。”
榮祿打眼向前方一瞧,果然,石橋如今隻剩下了幾個墩子,橋麵早就衝到了河底。如今幾百人正忙活著挑沙擔土,立了木架子,看這意思是要修橋。
“原來如此。”榮祿隨即轉頭對先前與凱泰吵嚷的戈什哈訓斥道:“混賬東西,不問清楚就趕跟貝子頂嘴?自個兒掌嘴!”
戈什哈心說,我上哪兒知道那吊兒郎當的軍官室貝子去?當即心裏委屈,應了一聲,後頭掌嘴去了。
訓斥了親兵,就算是給足了凱泰麵子,氣氛一掃先前的拘謹,逐漸融洽起來。
寒暄幾句,榮祿這才問道:“貝子爺,這橋要修到什麼時候兒啊?”
凱泰滿臉無奈道:“估摸著怎麼也得十天半個月吧,姥姥的,爺還得戳這兒十來天,這差事真不是人幹的。”
十天半個月?榮祿暗暗發苦。真要是耽誤個十天半個月,萬一何紹明趕回來了,自個兒這不是白忙活了麼?鎖了眉頭,又問道:“那,附近可有過河的渡口?”
“有啊,要是沒有小爺怎麼過來的。榮大人,您沿著河朝東走,過了這座山就是舟寨,也就百十裏的路程,您要是急著趕路,就走這條線兒,也就繞個三五百裏。”
三五百裏?後頭跟著一票累贅,就是平地,三五百裏十天能下來就不錯了,更何況還那麼多山路。這麼一算還等於不等都一個德行。榮祿不由得想到,這橋會不會是關東軍故意弄塌的,目的就是為了將自個兒拖上個十來天。當即有些不悅,嘟囔道:“怎麼就這麼巧,偏趕上本官來,這橋就塌了。”
聞言,凱泰樂了:“榮大人,這事兒可是天意,怨不得別人。再者說了,邸報上可是說了,您是走陸路過山海關直奔盛京,誰知道您走海路過來了?”
話說的在理,凱泰又是貝子身份,榮祿有苦自己知,也不好多說。琢磨了一下,覺著夜長夢多,索性一咬牙,領著一群拖油瓶便鑽了山。
他前腳剛走,凱泰就一屁股坐地上了。拿著大簷帽當扇子不停地扇著,口中哈欠連連。“他媽的,連夜趕了一百多裏路,剛炸了橋,點子就來了,還真凶險。”
旁邊兒的小兵遞上水壺,笑道:“營長,這次回去參謀長肯定給你記功。年末警衛營擴成團,這團長人選非你莫屬。”
凱泰一腳踢走了小兵:“滾蛋,少拍小爺馬屁。”隨即又瞧了瞧已經鑽進山的榮祿一行,回頭叫道:“告訴後頭,給老百姓發了銀子散了吧,這戲唱完了。等回頭工兵來了,還得趕緊把橋修起來,別到時候大帥也被擋在這兒。”
隨即嘟囔道:“混賬參謀長平時不拿小爺這貝子當回事兒,一有這種事兒準拿老子當擋箭牌。真拿老子當門神了?”
不說凱泰這邊兒如何腹誹,單說榮祿那邊兒。
鑽了山,榮祿就後悔了。這大斜坡,別說車馬了,人走著都費勁,後頭那群拖油瓶又鬧個不休,緊趕慢趕一天下來才走了不到二十裏。榮祿一琢磨這麼著可不行,按這速度,等過了河到了鞍山,起碼過去小二十天了,就算何紹明遠在美國,得了消息也能趕回來了。
琢磨半晌,當機立斷,幹脆分兵吧。隊伍一分為二,拖油瓶先回海城等著,待橋修好了再上路。榮祿自己帶著五十來人,棄了馬車,直奔渡口,就是累死也得趕在何紹明回來前到關東軍軍營。
一夜無話,第二日,兵分兩路,榮祿一行人的速度逐漸上來了。兩日後,便趕到了渡口,但見渡口空蕩蕩,一條船也不見。一打聽才知道,渡口的船都被關東軍租了去運軍糧去了。榮祿鼻子差點兒沒氣歪了。心裏算是認定了,不用說,這肯定是關東軍攔著自個兒呢。
這會兒,養尊處優多年的榮祿,難得地雷厲風行起來。沒船?就是造筏子也得過河!出了銀子,雇了百姓,忙忙活活一天,造好筏子,這才過了土河。
過了河,地勢平緩,榮祿等人策馬飛奔,強忍著顛簸,一路急行,五日後終於到得了關東軍軍營。
遠遠的,眾人這麼一看,好家夥,這軍營修的真氣派!數不清的三層紅磚小樓,連成一片;四周散落著黃土操場,中間,水泥鋪就的路麵橫平豎直,兩側立著輕鬆翠柏;山腳下,諾大的訓練場,隱隱能看到立著整齊的靶子。
眾人無不咋舌,這樣的軍營還是頭一回見到,這得多少銀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