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那幾十個破落戶,一路上那吃拿卡要的架勢,所到之處刮地三尺,比之蝗蟲尤有過之。就算後黨撥了銀子,恐怕沒等開了軍餉,都落入這幫害蟲的口袋了。與其費力不討好,莫不如甩了包袱,老老實實去盛京當自己的太平將軍去。
想到這兒,榮祿眼珠一轉,假笑著,親自給何紹明斟了酒,舉杯道:“何兄,榮某此番赴任盛京,與兄弟不過幾日的路程,你我二人又都掛著漢軍旗旗務,今後少不得親近親近。還請滿飲此杯。”
“這是自然!幹!”酒杯相撞,兩人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榮祿擦拭了嘴角的酒漬,湊過頭去,低聲道:“何兄,其實此番兄弟走的如此匆忙,是因為朝廷風聞何兄不在軍營,而是去了美國,讓兄弟趁何兄不在,來……”
‘碰’的一聲,不待榮祿說完,就見眼前的何紹明一頭載在桌子上,人事不知,醉了過去。
“誒?何兄,何兄?這話兒怎麼說的?”榮祿一臉鬱悶。
主人都醉過去了,酒宴自然就此結束。
翌日,一夜翻來覆去,想著如何甩掉包袱的榮祿,清早剛起來就得了消息,關東軍提督何紹明昨日受了風寒,臥床不起。如今已送往遼陽休養,走之前留書一封,囑咐手下,若有要事可與榮祿商量。
“啊?真病了?”榮祿心說好嘛,這何紹明是打算撂挑子啊。沒來得及反駁,便被如山的公文淹沒了。
送來公文的軍官一個個滿臉希翼,理由更是噎得榮祿無話可說。“榮大人,邸報上可說了,您總督整飭遼地練軍事宜,這關東軍也在您整飭範圍內不是?”
無奈,榮祿耐著性子批複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
好家夥,這口子一開,便一發不可收拾了。幾個營官帶頭,上百軍官圍著榮祿住所,追問著到底何時發餉。問榮祿關東軍到底算不算朝廷的軍隊,若算,這餉該不該朝廷出。
榮祿一個頭兩個大,幹脆派了戈什哈驅散眾人。不想,這下子捅了馬蜂窩了。不出一個時辰,上千號大頭兵圍著住所,一副不給銀子就兵變的架勢。
鬧騰了半日,榮祿又是好言相勸,又是拍胸脯保證,這才散了人群。沒等用午飯,後勤的軍官拿著賬本來了,說如今全軍存量就能維持三日,問榮祿是不是撥銀子先買些糧食,否則怕‘日久生變’。
榮祿撓著腦袋,思索半天,正要推辭,外頭又來了一撥人。一個個滿臉橫肉,拉長著臉,夾著賬本拎著算盤,這是各地商戶來討債來了。
榮祿心中有火兒,一幫商人也敢騎在他朝廷一品大員的腦袋上?姥姥!吩咐了兵丁就要將討債商人亂棍打出去。不想,那商人嘴巴一撇,肆無忌憚大笑起來。
“榮大人,您前腳兒打了咱們,後腳自有內務府找您要債。得,不勞煩您了,咱們自己會走。”
榮祿當時楞在當場,內務府可是老佛爺的門下,就算自個兒這個一品將軍也是惹不起的。人家來了不逢迎一番也就罷了,自個兒還想著亂棍打出去,這不是茅房挑燈籠找死麼?賠笑,自掏腰包,好好宴請了這些商戶,又好言相勸,這才下了台階。
這還是第一天,此後數日,麻煩不斷。糧食、軍餉、軍械補充,換季被服,種種種種,沒一樣少的了銀子。更可氣的是,那幫終於結束遊山玩水,到了關東軍軍營的宗室破落戶,剛來第一天就到處鬧事兒。上躥下跳,將庫房翻了個遍,發現關東軍與傳言不符,將榮祿堵在房內,冷言冷語,罵罵咧咧不休。
“榮大人,咱們兄弟跟著你是來升官發財的,外頭多說關東軍如何有錢,可咱們一看,整個就是一外表光鮮的破落戶啊。榮大人,話說您吃肉也得讓咱們喝口湯不是?您自個兒都吞下去也不怕噎著?”
“榮祿!爺可是姓愛新覺羅,你個當奴才的也忒過份了。撇下主子自個兒偷偷發財,有這麼幹的麼?”
“甭廢話,今兒要不給咱們弟兄一個交代,這事兒沒完。我還告訴你,我那六四九城橫著走這麼多年,就沒吃過虧。你要不信咱就試試,且看爺們兒怎麼讓你流放寧古塔。”
“給錢給錢!”
榮祿這時候上吊的心都有了。心說,徐用儀出的什麼餿主意,還有攪屎棍子翁同?,這不是逼著自個兒上吊麼?又急又惱,榮祿一口氣沒上來,昏厥過去。
一幫破落戶嚇了一跳,心道莫非這榮祿被嚇死了?方才出言的那六膽兒大,湊上去探了探鼻息,笑道:“沒事兒,就是昏過去了,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