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信寫得不卑不亢,算準了此信一出,李鴻章必然不能坐視。李鴻章是誰?那可是當今第一權臣,手眼通天,朝廷一麵用著一麵防著。有他出麵,本來堵死的門路,立時就能變得通暢起來。到時候,銀子往上一遞,這事兒就算拖下來了。
裴緯一麵兒暗自慚愧,心道自個兒真是越活躍回旋了,事到臨頭反倒不如何紹明一個後生明白事理,空有一身屠龍術,而不得施展。當下,對著楊士驤拱了拱手,滿臉慚愧之色。
楊士驤瞧了瞧天色:“既然來了,就趁早把這事兒辦了。算算日子,聖旨恐怕已經到了遼陽。裴先生,咱們這就走吧?”
說吧,站起身,一抖前襟兒,昂首走了出去。身後,裴緯忙不迭地跟了出去。此刻,走在前頭的楊士驤早收了傲然與不屑,臉色鐵青,心中暗道:“中堂,這一步到底是對時錯?就怕您這是養虎為患啊!”
遼陽,知州府。
香案擺放完畢,一身麒麟補子,頂著紅寶石頂戴的榮祿肅容,站立案前,展開手中的黃封子,朗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關東軍提督何紹明,公忠體國,苦練新軍,前有定熱河之功,後有綏靖地方之勞……前番得聞,赴朝慶軍,漸不勝任,各地亂民,死灰再燃……為防再逢甲申之變,著,關東軍提督何紹明,遣一部兵馬,赴朝支援,授欽命安撫使銜,具體情由,可自行處之……大清光緒十九年九月初三,欽此。”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香案下麵,昂首跪著一片關東軍大小軍官。低低的大簷帽蓋著眉目,偷偷嘟囔著,拳頭握緊,一個個起身後,都注視著前頭的何紹明。
難得的,何紹明今兒為了接聖旨,穿了官服。抖了抖袍子,起身,臉色絲毫不變,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笑著接了聖旨,道:“當日兄弟偶感風寒,本想著將養幾日再與榮大人再續,不想榮大人也病了身子,匆匆赴任盛京。美美思之,不勝唏噓,甚為遺憾。可巧,今日榮大人來宣旨,這酒宴可逃不過了。”
榮祿嘴角抽動,仔細瞧著何紹明的神色,卻看不到半分異樣,心中篤定,隨即一把拉過何紹明,強笑道:“何兄說笑了。借一步說話。”二人走出去幾十步,這才停步。
“何兄,此番上意拆關東軍,一分為二,不知何兄有何打算啊?”
“打算?今上英明神武,太後老佛爺更是明鑒萬裏,這旨意都明說了,兄弟自然遵從。日後這遼陽還請榮大人勞煩一二了。”何紹明滿臉無所謂,隨即似想到了什麼。“誒呀,榮大人,兄弟才疏學淺,不知這旨意上可說了兵餉打哪兒出?”
何紹明越是如此,榮祿越認為關東軍是個無底洞。何紹明將精兵抽走,去了朝鮮,剩下一堆老弱病殘,還有個空架子。關東軍成軍兩年多,除了開頭撥了幾十萬銀子,剩下的就是靠遼陽的稅賦,更多要靠何紹明自掏腰包。到時候,自個兒就要填這個無底洞。再加上那幫無賴破落戶,自個兒這好日子可就到頭了。
想到這兒,榮祿臉上肌肉有些僵持,琢磨了半天,故作親切,道:“誒?何兄一手建立的關東軍,榮某怎好插手?不可不可,何兄且安心去朝鮮,榮某就在盛京幫你看著這遼陽,但凡是有事兒,何兄飛書一封,榮某義不容辭,定當全力襄助。”
“恩?榮兄這話……”何紹明愕然了。他萬萬沒有想到,當日玩了那麼一出戲,會有這個效果。感情自己著急上火的,全是白操心了。人家正主兒還真沒有染指關東軍的意思。這話兒怎麼說的?
見何紹明愕然,榮祿正色道:“隻是,何兄,此番赴朝,遠隔千裏,先前朝廷給咱的差事可不能就此放下。榮某雖被盛讚知兵,可於新軍種種知之不多。是以,還請何兄隨行帶上一眾宗室,也好當麵提點不是?這個,榮某先祝何兄馬到功成了。”說著,大步流星,轉身就走。
哦!原來這榮祿是怕了那幫子宗室了。何紹明暗自偷笑。榮祿惹不起,自個兒可不在乎!帶著那幫破落戶?沒問題!待到了朝鮮,是龍得給我盤著,是虎給我臥著!
轉念又想,如此說來,此番去朝鮮,倒也可行。隻是,必須在甲午之前找個由頭,返回遼東。一方麵,北洋不敗,清廷不失德,自己這反就沒法兒造!另一方麵,遼東地處戰事中心,西接朝鮮,南接旅大,過了山海關,就是京師門戶。戰事一起,攻守自如,行軍路途短,到時候來個任你幾路來,我隻一路去,分割夾擊,就算不能全殲,也得把小鬼子趕下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