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七 前奏(1 / 3)

平壤城北,關東軍第二師臨時軍營。

帥帳之內,幾盞馬燈挑在棚頂,北風吹動帳篷,連帶著馬燈也跟著搖擺起來。燈火通明之下,簡易的行軍床上,何紹明一手支在旁邊的小桌,拖著下巴,足下是熱氣騰騰的洗腳水。整個人愣著神,臉色說不出的凝重。

甲午,近在眼前!該做的功課都已經做了。費勁心力,在朝堂上左右逢源,這才經營出這麼一支關東軍。何紹明不過是個剛過二十的毛頭小子,如今就做了從一品的提督,又領著欽差的頭銜,可算是一身榮寵。可他並不滿足,他不住地在反思著,倘若換個更高明的人物,此刻會不會取北洋而代之呢?要知道,就算在今日,北洋海軍,論噸位,世界第七,陸軍更是擁兵近十萬。北洋大臣李鴻章,手握重權,兼領著直隸總督,實至名歸的天下第一督撫。

換個更高明的人物,坐擁水陸兩軍,再加上自個兒如今的財力,狠加操練,這甲午,定然會是另外一番景象!

而現在,戰事未起之前,自個兒不過是個有思想的木偶而已。光緒,慈禧,這二位一句話就能將自己多年的苦心輕描淡寫的化去。北洋李鴻章,更是權勢滔天,若不是老李需要自個兒這個愣頭青當出頭鳥,自己還能有今日?

這也就罷了,現在身處平壤,明知朝鮮就是個火上烤著的炸藥桶,卻偏偏無處使力。隻能被動的,眼睜睜地坐視著戰爭的到來,這滋味兒,何等的難受!

歎息一番,旋即苦笑。就是換了旁人又如何?老大的帝國暮氣沉沉,倘若沒有李鴻章一手建立的北洋,說不準一早提前十年,日本或是他國就會發動另一個甲午!換做另一個人物,不外乎走了自己類似的道路,或許在此之前實力會雄厚些罷了。要想撼動經營北洋三十年的李鴻章,無疑是癡人說夢。

“姐……大帥,醒酒湯給您送過來了,還有旁的吩咐沒?”戈什哈陪著小心,輕手輕腳放下湯碗,佇立一旁輕聲問道。

何紹明停了思緒,抬頭一瞧,這戈什哈不是旁人,確是自個兒的小舅子額魯。從軍一年多來,這小子沒少受凱泰的折騰。似乎貝子警衛營長是打算在額魯身上,將當初在秦俊生那兒受得氣全都找回來。每日額魯麵對的都是加了料的地獄訓練,玩不成,好說,下頓飯免了;耍脾氣?直接扔小黑屋三天再說。到了今天,額魯身上的那些臭毛病幾乎都磨沒了,往那兒一站,不瞧模樣就是一標準軍人。可配上那張臉就有點兒對不起觀眾了,甭管怎麼繃著,這小子就是一副欠揍的胚子。

思索了下,何紹明道:“你去把參謀長找來,還有黃鏞。”

“是。”額魯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好半天,軍姿齊整的秦俊生與黃鏞這才走進帥帳。

“大帥!”

二人道了一聲,不待見禮,便被何紹明製止,隨手一指,讓二人落座。秦俊生身旁的黃鏞,正是當日首批振興社派往德國進修的軍官,三年學習,以優異的成績畢業於柯林斯普魯士軍校軍事指揮係。軍事素養,戰術水平那是沒的說,甫一到得關東軍,就被何紹明委以重任,任命為第二師師長。

“俊生,黃鏞,明兒立即把偵察兵都派出去,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朝鮮地形詳細標注出來。”何紹明頓了頓,沉思了下,繼續道:“至於營盤,沒必要修的那麼齊整,能住就成。若是估計的沒錯,不出三個月,咱們就得歸國。”

何紹明語氣淡淡,聽得秦俊生卻是皺了眉頭。秦俊生,是個難得的參謀人才,於軍事有著深刻的見解,相對來說,這政治考慮倒成了他的弱項。“大帥,倘若日清難免一戰,而我們此刻坐擁地利,隻需修固工事,頂住敵人第一波衝擊,待其盛氣稍退,再行反撲……”說到半截,秦俊生猛然醒悟,小意道:“莫非大帥還有其他考慮?”

何紹明笑了笑:“俊生,朝鮮就是個火藥桶,有道是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若我軍留在平壤,那後勤如何補給?此地到遼陽一路崎嶇,兩千多裏的路程。指望北洋海軍運送輜重?嗬嗬,北洋經略朝鮮多年,如今被咱們分了一半的權,恐怕北洋上下大多對我等頗有微詞啊。況且,戰事一起,必然先是海軍對決,北洋哪兒還有工夫理咱們?……且去布置任務,務必盡快。”

又商談了一些營務問題,見何紹明沒其他說辭,秦俊生二人隨即起身離去。

朝鮮地形圖,也不知來日能否用得上,希望能有反攻的那天吧。

正愣神的工夫,就聽身子已經出了一半的秦俊生悄聲說了句:“大帥,您這是打算踩著北洋往上爬啊。若真是賭國運之戰,您這麼做對麼?”說罷,秦俊生回頭深深地看了眼何紹明,而後徑直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