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1 / 1)

劉家老屋裏最熱鬧的一次是汪如意結婚。

那年汪如意十九歲,正是花一樣的年齡。又長得高高挑挑,細皮嫩肉的。典型的瓜子臉上,眉毛象是描的一樣整齊。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水汪汪的。鼻梁畢直但又不是鷹鉤鼻。薄薄的嘴唇棱角分明。特別是那排牙齒,不但整整齊齊,而且白得放亮。她是汪家的滿女,父母親都是城關鎮傘廠裏的工人。

新郎叫柳望寶。人長得單單瘦瘦,但卻有一手修鍾表的好手藝。那時候能夠戴塊手表的人,不是有工作就是家庭比較寬裕。手表在當時是一種身份的象征,修手表的人自然也身份不低了。加上戴手表的人一般都比較有錢,因此修手表的人也就自然差不到哪裏去了。

別看柳望寶年紀不過二十出頭,人卻特別聰明。在他們四個修表的兄弟中,數他的技術最好。但凡手表要撥個快慢,或是洗洗油什麼的,一般都不會找其他兄弟三人,而是直接找他。不熟悉的會托了熟人來找,熟悉的更會帶著生人找來。其實不過是工多藝熟,對手表接觸把玩得多了,手藝也就自然提高了。人抬人是無價之寶,他的手藝出名,還不是那些來修表的人抬舉的。

柳望寶因為修鍾表出了名,自然也就賺的錢多。雖然白天上班是在鍾表店裏,但有些業務卻是在家裏也可以接的。因此經濟上一直比較富裕。還不到二十歲的年齡,說媒做介紹的人就蹋破了門檻。什麼漂亮的姑娘沒見過,但都沒能讓他動心。唯獨這汪如意,那是一見傾心,一見鍾情,一見如故,而且是相見恨晚。好象他這輩子就是為她而來的,好象他一直的期待就是為了等她。那天和汪如意見麵後,他激動得連表都修不成了。不是忘了戴目鏡看不清零件,就是組裝時忘記了順序。有時候表修完了都蓋好了後蓋,卻發現還有一個零件沒有裝上去。晚上更是興奮得一夜都沒有睡好,滿腦殼的汪如意,象是在放電影一樣。

戀愛的過程比蜜月還甜。由於雙方家庭對這樁婚姻都非常滿意,結婚也就成了水到渠成的事。於是把佳期定在“十?一”國慶節。

新房就在劉家老屋下廳的樓上。汪如意家送來了四鋪四蓋的嫁妝,都是絲綢緞麵的被心,柳條布的被單,白色繡花枕套。還有兩擔套籠,兩口皮箱,都裝得滿滿實實。鋪蓋箱籠上都貼著大紅“囍”字。接嫁妝的時候還打了好多爆竹,把滿劉家老屋搞得喜氣洋洋的,而且彌漫著一股淡淡硝煙香味。

劉家老屋的公共廚房裏擠滿了幫忙的師傅,上下廳和地坪裏擺滿了酒席。整個劉家老屋裏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好不熱鬧。

婚禮還專門請了司儀,在拜了天地拜了高堂夫妻對拜之後宣布開席。幾個打盤的幫忙師傅脖子上掛一條蘿卜手巾,托著大盤大盤的美味佳肴在劉家老屋裏穿梭。劉家老屋裏上上下下到處是一片推杯換盞恭祝敬酒的聲音。還有幾個打春鑼的也趕來湊熱鬧,圍著酒席說一些討好主人客人的吉祥話,賺幾個喜錢。

都說那天的席麵很豐盛也很體麵。一般人家用的都是平肚席,而他們家用的卻是蹄筋席。一些吃剩的菜水都被左鄰右舍端回了家裏。還有一些平時遊手好閑好吃懶做或是討米要飯的,也趁著席麵將散末散的時候擠進來搶點飯菜吃。有幾個喝多了一點的就對這些人罵罵咧咧地說開了,個別喝得醉一點的幹脆就和這些人扭在了一起。

直到下午兩點多鍾,喜宴才真正結束,劉家老屋才暫時安靜下來。

晚上鬧新房同樣熱鬧得不得了。窄窄的樓梯間擠滿了上上下下的人,把整個樓板都踩得格吱格吱響,好象就會垮下來一樣。洞房門楣上貼著一個大“囍”字,兩邊是文案撰寫的對聯,上聯雲:“淑女含情朝朝望寶”,下聯是:“君郎許願夜夜如意”。雖然字數不多,但將新郎新娘的名字都相嵌進去了,不但言簡意賅,意境雋永,而且不落俗套,令人回味。

新房不大,但卻布置一新。喜床上擺滿了被褥之類的東西。茶幾上堆滿了水果糖果點心。兩個套籠上下疊在一起,上麵擺放著一部留聲機。一根支杆嵌著一根小針,在那轉動的唱片上劃著圈圈,旁邊的喇叭裏便傳出悠揚的曲調。這確實是劉家老屋的聖典。好多人長這麼大,除了在電影裏看過外,還是第一次看到和聽到留聲機。好多細伢子想擠進去看看卻擠不進去,隻好在外麵搶著由新郎新娘不時扔出來的喜糖。

青年人卻鬧著要看新郎新娘表演節目。有人提議要新郎公在新娘子的臉上打‘啵’,而且要大家都聽得見響聲,否則就不算數,要重來。於是柳望寶就按照大家的要求去親汪如意的臉。雖然那‘啵’也實在打得蠻響了,但大家都說沒聽到響聲。於是又重來一遍。有的人甚至在他們親臉的時候故意去推他們,或是幹脆將他們兩人的頭按在一起不鬆手。然後引得滿堂大笑。還有人用一根繩子係一顆糖果,要新郎新娘同時去咬,當他們會咬到時就將繩子一提,結果是咬著咬著新郎新娘就又親到了一起……

那一天,那一夜,劉家老屋的人都有喜飽了,也醉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