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就算不能到老,還是沉溺,無可救藥(3 / 3)

革命女性丁玲也抽煙,而且還“抽得很密”——“大口地吸進,大口地吐出,似乎有意要顯示出她的豪放氣質”。丁玲奔向延安,被稱為“昨日文小姐,今日武將軍”,男人們的煙,也被她放到嘴上,成了自己“去女性化”的一個手段。

不過,和宋美齡比,以上均為小兒科。宋夫人抽煙抽得最凶,而且是重口味——煙味越濃,她越喜歡。對於那些名牌煙,如三五牌、白錫包、茄立克,她往往不屑一顧,卻十分鍾愛廉價的紅錫包和老刀牌。一天要抽好幾包,經年不改。抗戰時去重慶,這些煙買不到,她就用駱駝牌替代,照抽不誤,牙齒抽得黃了,就請醫生來洗,保持優雅形象。

抗戰時,美國《時代》周刊的記者采訪宋美齡。兩人在酒樓對談,宋美齡煙不離手。女記者本來也抽煙,但看見牆上有標語寫,“禁止抽煙”,她就不敢抽。但宋美齡不管,標語是標語,她是她,兩不相幹。《時代》周刊評價宋美齡,“機智、美麗、有風度”。宋美齡告訴女記者:“那是寫給老百姓看的。”

宋美齡抽煙,最享受也最無奈的是她的傭人蔡媽,一有人送來好煙,宋美齡自己不喜歡,轉手就送給蔡媽享受,久而久之,蔡媽也成了大煙槍。

姐弟戀。

民國裏,最苦的姐弟戀女主角是白薇。

她比她的戀人楊騷大6歲,她總稱他弟弟。白薇以前遭遇過包辦婚姻,被婆婆咬斷過腳筋,她逃到日本,遇到了詩人楊騷,於30歲的時候迸發了熾熱的戀愛。

楊騷原本喜歡的是淩琴如,白薇喜歡淩琴如的哥哥淩璧如,兩人戀愛不成,同病相憐,一不小心就談到一塊兒。白薇的愛是暴風驟雨似的。楊騷受不了,開始逃。他跑到杭州,白薇人親自追過來;他跑到福建漳州老家,白薇信件追過來;他又跑去新加坡,白薇還是不停地寫信。後來,楊騷回到了上海,兩人終於在一起了,他們寫作,在文壇混出了點名堂。不巧,淩琴如也在上海,楊騷舊情難斷,免不了與她暗通款曲,白薇遭遇小三,氣得發瘋,恨不得兩麵攻擊,給那對男女每人奉送一耳光。

魯迅見到白薇的第一句話是,“都說你長得像仙女”。可就是這樣一個“仙女”似的女人,也沒能在愛中找到成全與幸福。

白薇是個容易受傷的女人。

分手後,他們通信被編成冊,出版情書集一本,其中有白薇的信93封,楊騷信件86封,書名叫《昨夜》,真可以說是,小樓昨夜又東風,舊情不堪回首月明中。後來楊騷要求複合,這回換白薇不同意了。她傷得太深。

民國裏,最剽悍的姐弟戀女主角是丁玲。

她一生四段情感,都相當驚世。第一段感情男主角是胡也頻,他和丁玲有點類似青梅竹馬,是患難情侶。1925年,丁玲失去了一個弟弟。胡也頻用紙盒裝了一盒子黃色玫瑰,附上小字條:一個新的弟弟所獻。丁玲不理睬,回到常德老家。胡也頻坐著板車追過去,一貧如洗,車費都是丁玲母親付的。

他們沒有結婚,同居,生了個孩子,一起闖北平又闖上海,直到胡也頻犧牲。

丁玲的成名作《莎菲女士的日記》,就是包含姐弟戀的三角戀愛故事。糾結的文藝女青年莎菲,徘徊在兩個男人之間。葦弟老實,忠心,百依百順,但沒有性的吸引力,他不夠tough,動不動就哭。莎菲實在很難愛上他。莎菲要的愛,是帶點暴風驟雨式的。

胡也頻還在的時候,丁玲就愛上了馮雪峰。丁玲後來說:“我最難忘的是胡也頻,而最懷念的是雪峰。”在《不算情書》裏,丁玲大膽剖白,“從我的心上,在過去的曆史中,我真真的隻追過一個男人,隻有這個男人燃燒過我的心,使我起一些狂熾的欲念”。

胡也頻犧牲後幾個月,丁玲和馮達同居。馮達曾是史沫特萊的翻譯。1933年,丁玲和馮達被關進監獄,在獄中,丁玲生下了一個孩子。

丁玲最後一段感情是標準的姐弟戀。他們是在1937年認識的,當時丁玲是西北戰地服務團的負責人,陳明是宣傳股股長。兩人熱戀後,談婚論嫁,丁玲直接而強勢。陳明說:“主任,你也該有個終身伴侶了。”丁玲反問:“我們兩個行不行呢?”

1942年,兩人在延安結婚。

丁玲比陳明大13歲。

陸小曼與好萊塢。

陸小曼一直很紅。

她在聖心女校讀書的時候就是校花,她精通英文、法文,乖巧機靈,才華不凡,十幾歲出入外交部,專門負責陪同外國來客,其魅力震動整個北方社交圈。跟王賡結婚後,陸小曼的走紅程度依舊不減,而且大有愈演愈烈之勢。京城的精英,為了一睹小曼風采,朝聖般地去王家探看。

不僅如此,坊間也為小曼“聞雞起舞”。王賡去哈爾濱任職時,小曼隨同,一到冰城,竟然發現大街小巷都貼滿了小曼的海報!她結婚的時候,轟動社交界,離婚的時候,再次轟動社交界。她的名氣不但在中國傳播,就是海外,也有不少人知道一個陸小曼。好萊塢的電影公司,曾經給小曼送來一大筆錢,請她去拍電影。小曼覺得自己要照顧母親,又要忙著感情方麵的糾葛,無心出國,更無心拍片,溫柔婉拒。浪費了一躍而上的大好機會!在別人眼裏是千金難得,在小曼這裏,可能就變得無關緊要。

小曼得上天寵愛,一出身就比尋常女孩超出幾個身位,所以對機會也是浮雲過眼,並不是十分看重。小曼英文、法文都好,如果當年繼續在外交上下功夫,恐怕不難有所建樹。結婚後,她到了上海,捧戲子,抽鴉片,徐誌摩勸她多努力努力,她也總是不聽。直到誌摩死後,才立誌做一個“有用的人”,開始學畫。到了終於在山水畫上有些成就,但就上天給她的天賦和機會來說,這實在是一寸小小的收獲。

在婚戀上,小曼也浪費了許多機會。她太沉溺,太自我,也不懂得忍讓、妥協,她要愛情,卻無法忍受婚姻。跟王賡在一起時,如果能夠彼此體諒,好生努力,夫唱婦隨,在事業上做出一些成績,想必也不是難事。離婚過後,小曼跟誌摩結婚,如果肯稍微控製一下自己,和誌摩過一種相對穩定的日子,也會幸福平安。誌摩去世後,王賡要跟她複婚,宋子文的弟弟宋子安要約她,胡適說要幫助她,她都一律拒絕,而是選擇了一個默默無聞的翁瑞午,不結婚,兩人就那麼不明不白地在一起,走到了底。太不容易。一度,他們竟為生計發愁,籌劃著辦畫展賣點畫來維生,誰也想不到紅極一時的小曼會這樣。

年輕時,對機會不屑一顧,年老時,機會也對你不屑一顧,人生的錯愕與無常正在這個地方。不過,也正因為對千金的不屑,對繁華的沉溺,對自我的放縱,對錯過的懺悔,才成就了絕代的陸小曼。美的損毀,是世間一大悲劇。但這個過程,卻驚心動魄,值得後來人記取、反思和傳誦。看陸小曼一生照片,從花樣少女到衰老老嫗,變化極大。

但不難發現的是,陸小曼的照片裏,都有種高傲氣質,即便是齒落發白,她還是迎風站立,昂首望天。最經典的是小曼戒煙後的一張相片,就是短發,簡簡單單的,她露出一口黑牙,但眼神還是那麼明亮堅定,好像不曾受過生活的磨損。

陸小曼說:“別太認真,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吧!”

也對。女文青與“潛規則”

大概是1926年吧,丁玲在北平漂蕩,朋友們都勸她:“你有文學才華,應該寫小說。”丁玲回答:“寫小說,那是你們作家的事。我想去當演員,當電影演員。”

這一年,上海的明星電影公司拍出了一部空前叫座的《空穀蘭》。洪深帶著電影來北平宣傳,丁玲看了電影,聽了洪深大編劇的演講,覺得中國電影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自己蠻可以加入進去,出一把力。於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丁玲就興衝衝地給洪深寫了封信,又接連打了幾通電話。洪深被丁玲的“大膽”吸引了,他約這個初出茅廬的文藝女青年到北海公園見麵。丁玲去了,大大方方的,那時節冬寒尚在,丁玲也隻穿一身單衣。她在經濟上不很寬裕的。

洪深見她一身貧寒,就以為她隻是個想通過電影改變生活現狀的浮華女子,便有意問了幾個刁難的問題,想讓眼前那個女文青知難而退。哪知道,丁玲隨口答了,而且還答得很好,頗有見地。洪深也是愛才,決定幫一幫這個女孩。電影宣傳完,洪深返滬。

不久,丁玲和胡也頻也借了點錢,一路南下,到了上海灘。

因為有洪深這個貴人的幫忙,丁玲迅速就接到通知,可以去當時中國影壇的龍頭公司——明星電影公司去報到了。她算打入娛樂圈了。很快,她就有了演出機會,參加了一些影片的演出。可是,剛演了沒幾天,丁玲就大覺不爽,銀幕前後的落差,讓她很不適應。上海灘的油滑與虛浮,曖昧與纏綿,都是清剛決絕的丁玲不能接受的。她向洪深道了謝,又告了別,轉身去投靠南國社的田漢,結果卻失望地發現,浪漫旖旎的話劇表演生活,也不適合她。

在上海灘,她是別扭的、糾結的、格格不入的,她理想中純潔前驅的電影世界,還曾在黃浦江,鴛鴦蝴蝶、鶯鶯燕燕,又不是她的路子。

丁玲回到北京,羞憤之餘,無處發泄,她忽然想起來從前人們建議的“文學”,把自己的想法寫出來,不失為一種心理疏導和“報仇”。她寫了處女作《夢珂》,發表在著名的《小說月報》上。她把這部小說的主題定義為:這是關於一個敏感和幼稚的年輕女孩成為一名電影明星受腐敗的社會欺騙的故事。

丁玲說這小說的原型是她的好朋友王劍虹。但相信人們也不難看出,故事裏其實也包含著丁玲短暫的從影體驗。丁玲在《夢珂》裏寫:“無論在會客室,辦公室,餐廳,拍影場,化裝室……凡是她所飽領的,便是那男女演員或導演間的粗鄙的俏皮話,或是當那大腿上被扭後發出的細小的叫聲,以及種種互相傳遞的眼光,誰也都是那樣自如的,嬉笑的,快樂地談著,玩著。隻有她,隻有她驚詫,懷疑,像自己也變成妓女似的在這兒任那些毫不尊重的眼光去觀覽了。”

男女的調笑,粗鄙的俏皮話,被扭大腿……這些電影圈細小的“潛規則”,有些讓文藝女青年受不了了。

還有化妝,也是她受不了的。“她走到大鏡子麵前時,她看見她被人打扮出來的那樣兒,簡直沒有什麼不同於那些在四馬路的野雞。”

晚年的丁玲談及自己的電影生涯,特別強調:“我去演電影不是為生活,是為喜歡電影這種藝術形式。”

好吧。民國的文藝女青年,始終都是有追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