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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認為他不會去找她?”

“他們離婚之前,她就和另一個男人來往了,宋希濂,那個國民黨的宋希濂,1959年特赦的甲級戰犯。”她加快了語速,“他們很快就結了婚,好像是1960年?婚後她才搬走,所以他肯定不會去找她,如果這是你想問的。”

“你母親呢?”

“我媽……你去問吧,你什麼也問不到的,他們早就離婚了,二十二年……那時我才幾歲大,出於某種我不能理解的原因……孩子對父母總是一無所知的,我是指,像我們這樣,長大的孩子……媽媽太聰明了,她不滿足於留在家裏做個家庭主婦,她喜歡工作……”

“你父親失蹤以後,你試過聯係她嗎?”

她盯著林森看,仿佛他說了什麼刺傷她的話,“沒有,她在上海的日子也不好過……她再婚了,我不知道我還能告訴你什麼。”她流露出茫然的神情,“他現在會在哪兒?你們會做些什麼?要是你們找到了他,會拿他怎樣?”

他用平靜的聲音回答她,“他肯定還活著,還在外麵的某個地方……現在,我需要你再仔細想想,一些基本信息,比如,他是什麼樣的人。我們可以從照片開始……”

“照片,我們家不一定有他的照片……憑你們的權力,不是可以通過組織途徑去向有關部門索取嗎?你肯定能弄到……”但是丈夫的話被妻子打斷了,“我當然有照片,”她驚訝地搖了搖頭,“我怎麼會沒有他的照片!”那丈夫沒再說什麼,走進另一個房間,關上了門。

她拿來一本織錦繡麵相冊,它基本完好,隻是線釘部有深深的折痕。她取出一張黑白照片遞給林森。那是儲安平年輕時的照片,娃娃臉,神情古典。或許有一天,林森想道,我能弄明白,是什麼讓這樣一個英俊、有文化的男人變成“人民的敵人”。但是也許不必弄明白,隻要找到他就行了。

“五十歲生日那天,他去護國寺西大街西口的一家照相館拍了張生日照,照相館的人把那張照片放大了,掛在櫥窗裏招攬生意。來來往往的人,都說長得像梅蘭芳。”她有點兒驕傲地說道,“那張照片,他後來買了下來。他告訴他們,自己是最大的右派,在櫥窗裏擺放一個‘大右派’的照片,是不大合適的……它就掛在北屋牆上……現在好像不見了,可能被誰拿走了……”

“有沒有少掉其他什麼東西?”

“家被抄了太多次……”

“他平時都幹些什麼?”

“偶爾會為商務印書館校譯一些別人翻譯好的稿子,他英文很好,他在英國留過兩年學,可以直接做翻譯,但他隻能做校譯,而且不能署名。他被劃成右派後,就不怎麼看報看雜誌了,平時隻翻翻詞典……”

“我想要一份他還有來往的朋友名單,他們的名字和地址。”

她給他寫下了一些,他對她說再見,說會保持聯係,並希望盡快找到她父親。但她突然提高了音量,“8月31日,他跳了潮白河,但他沒死,你看,河根本不敢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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