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子感到餓了。
咋辦呢？牛子一邊在街上走，一邊問自己。
牛子忽然想起劉大個昨天對自己說的話，“到醫院……”，他想。
中午，牛子從醫院采血站出來，口袋裏揣著五十元錢。他忘記了肚子餓，他向商店走去。商店已經關門了。縣城就是這樣，要是大城市，中午就不關門。
牛子這時又感到餓了，肚子裏空落落的，身上一點勁都沒有。
牛子找到一家飯店，他要了一份肉菜，還要了半斤白酒。
“我這是自力更生，自己吃自己身上的東西。”牛子一邊嘬，一邊想，“怪不得賣血的人能以此為生，也是個辦法呢！”
牛子醉了，飯店關門的時候，幾個人把他拖了出去，他就靠在磚牆上睡著了。
牛子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他想起他還沒去商店。
牛子走到商店門口，商店早就關了門。他不禁生氣地用拳頭在那護窗板上擂了擂，可是擂了半天沒人理他。
牛子爹整整一個下午在村邊轉遊，找牛子，卻連牛子的影子也看不到。直到傍晚看見在湖邊下魚網的虎子，他走過去和虎子打聽，才聽虎子說：“早晨天剛亮的時候，我到湖邊收網，看見牛子在湖邊轉，不知道他幹什麼。他還問我，能網住魚嗎？我說：還能網住一兩條小魚。”於是虎子陪牛子爹在湖邊的樹叢和溝壑裏，到處尋找牛子。直到天漸漸黑了，什麼也看不見，牛子爹還不停地呼喊牛子，那喊聲使山坡和湖麵發出陣陣的回響。
黑沉沉的山野上空泛出一片魚肚白，村子裏一片靜寂。
牛子從城裏回來一路上不時地把手伸進衣兜裏，輕輕地摸著那對鐲子。他很想看清楚鐲子有多麼光亮，現在他摸上去隻覺得涼涼的，滑滑的，綿綿的，心裏覺得非常舒坦。牛子用身上帶的工具輕易地從商店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他除了拿了一對鐲子，他還拿了一隻書包。他磕磕絆絆地從商店窗戶跳出來，一陣涼風吹著他的額頭。他對自己說：我這是幹麼呢？我破窗而入，拿了東西，也沒留下錢來，我這不是當賊嗎？唉，那就當一回賊吧，反正也是個反正了。可是，我為啥要想到二龍嫂的鐲子呢？
他回到村子。他家的院牆隻齊腰高，他輕輕一躍就跳過去了。他在自己那屋窗戶下站了一小會兒，他聽了聽，顯然盼七已經睡熟了，胖桃好像翻了一下身子，有一小會兒他想推開門進去，但他心裏立刻又有一種錐刺般的酸疼，就輕輕把書包放到自己家窗台上，離開了。他走到爹媽的那屋窗戶邊，他輕輕地用手指沾上唾沫在窗紙上捅開一個小窟窿，塞進去他手裏所剩的四十多塊錢，又在窗邊站了一會兒，他不敢聽屋裏的動靜，如果聽下去，他最終就得回到他那個屋子去，可是他已經下決心不再回到他那個屋子去。他在嘴裏輕輕地說，爹，媽，我對不住你們啦，你們生我養我的恩情等我再一輩子報答吧！
然後他來到二龍家院子。二龍家的院門是柵欄門，他從木棍的間隙伸進手撥開門栓，三腳兩步走到窗前，敲敲窗戶，二龍嫂問：“誰？”牛子想答應一聲，但是他忍了忍，沒有答應，趕快掩上門走了出去。
二龍嫂感到奇怪，披件衣服就出來了。
二龍嫂推開院門，還是不見人影，她嘴裏嘀咕著：是我聽錯了嗎？還是見鬼了？她不由地打了個寒戰。
太陽上來了，光亮亮地照著院子，二龍嫂自後半夜醒來再沒睡著，這時候她拉開窗簾，一眼看見窗台上放著一對綠色的玉鐲，她發出了驚喜的叫聲：“這才是真正的翡翠！”但她立刻就陷入五裏霧中了：這鐲子怎麼來的？我的那隻鐲子的事可是連二龍都沒和他講過啊！那就隻有牛子知道。這麼說，是牛子夜裏來過？他是專門來送這鐲子的嗎？他敲過窗戶可能又不好意思進來……
二龍嫂兩手不停地摸弄著這對好看的鐲子，她把鐲子戴在手腕上，看著那鐲子閃爍著綠綠的透明的亮兒，心裏久久地高興著。她轉身到櫃裏找出一件雪白的短衫，穿在身上，照照鏡子，她又差點驚叫起來，那綠綠的鐲子襯著白布衫使她竟顯得那麼美麗！
牛子一口氣走到村南的湖邊，天邊隻有一點微微亮，周圍靜悄悄的，隻聽見貓頭鷹淒厲的叫聲和稀稀拉拉的幾聲山雀的鳴叫。虎子還沒有來收魚網。牛子從衣服兜裏摸出半塊餅子，蹲下，吃了。然後他站起身來，選了水最深的一處湖邊，站定了，一個魚躍，頭朝下，卟咚一聲杵進了湖裏，湖水激起的波浪發出輕輕的拍擊聲，然後一切又都平靜了。貓頭鷹仍然一聲一聲淒厲地叫著。
十
牛子的爹和媽一夜沒有睡好，好不容易盼到天明，便早早起來，站在院裏喊“牛子”、“牛子”，可喊了半天還是不見牛子的麵。
胖桃也早早就醒來了，她仿佛聽見公公喊叫“牛子”、“牛子”的聲音，猛地以為牛子真的回來了，但她又聽了聽，沒有動靜。她的心情平靜了平靜，便起來，走出門去，一眼瞥見窗台上放著一隻書包，她立刻高興起來，覺得真是喜從天降。是的，盼七還沒上學，她就早早叫著想要一隻書包，這麼說來是牛子悄悄地拿回的一隻書包啦！如果不是他，那還會是誰的書包丟在這裏呢？她沒有多想，立即把這隻書包拿進了屋裏。
“他爹，你看，這是我從窗台上撿起的錢，有四十多塊，是誰塞進來的？”牛子媽拉著牛子爹讓他看她手裏的東西，“是不是牛子？”“要是牛子就好了。對呀，除了他還有誰呢？是不是他偷偷進城幹了點活，掙了點錢？唉！他準是進城了。可就是進了城也該讓家裏人知道知道啊！不對，他準有啥事瞞著咱們。”兩人也顧不得再說錢的事，匆匆吃點飯，牛子爹借了輛自行車，就進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