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寂沒有顧問,他有些迷茫了,當他從岑冰倩的別墅出來時就迷茫了。他把車開得很快,讓風吹著自己,還對著天空吼,又停下車在曠野中跳,這些都是發泄的招數,但對他的情感無用。他此時發現自己與岑冰倩最大的差別不是學曆,不是名氣,而是那份淡然。他無法這樣與她交往,這種交往是所有人夢想的,是那種“家裏紅旗不倒,外麵彩旗飄飄”的玫瑰夢,而且這朵玫瑰還不是路邊的野花,更不是街頭巷尾的女人,是個大明星。他實在忍受不了岑冰倩送他出門時的那份淡然。“慢點開車。”“開車的時候不要瞎想,更不能打手機。”“再見。”她招著手就送他走了,沒有出門,也沒有目視他消失在視野裏,轉身就離開了門口,轉身就讓周寂看不見她。
周寂不敢夢想與她之間的結果,即使這樣的交情,他也不敢奢望。他覺得自己還是聰明的,聰明地認識到自己與岑冰倩的關係性質,更清楚地對自己說:“她不僅是大明星,還與楊德康好過,現在還與李奇章有關係,以後還可能與很多人有關係。”他沒有用難聽的字眼,從開始見她一直到現在,他都舍不得用那些肮髒的字眼。但眼下腦海裏隻有用這些字眼才能讓他找回自己,他覺得自己像個小人,一個隻能靠傷害別人才能認識自己的小人。
其實與他一樣糾結的還有周青山。
當風達華連續三個漲停之後,秦伊茜再次請周青山吃飯,還是那幾個小菜,就是多了一聲不經意的“冤家”。秦伊茜這聲“冤家”叫得周青山骨頭都酥了。他想問是不是這句話,但秦伊茜一扭身躲開了,說:“原來如此,原來今天是我的生日。”就這樣,“冤家”就給秦伊茜過起了生日,一個快60歲的老頭拍著雙手唱《生日歌》的時候,秦伊茜就笑著,她不敢太放縱自己的笑容,她的笑容是真實的,不過她不敢確定自己是對眼前的人笑,她更多的是笑自己滿倉的股票明天就要成為現金,那是她最期望的。
如果說毛鉛華是賈徵道的投資顧問,那周青山無疑是秦伊茜的炒股顧問。周青山還沒有淺薄到沒有自知之明,他與周寂一樣,不敢奢望與秦伊茜發生點什麼,隻是動動心思,活泛一下腦筋。像秦伊茜這樣年輕嬌媚的女子與他這個糟老頭子,是不可能發生關係的,有點關係也隻不過是吃這種小菜。秦伊茜的揚州小菜燒得好,周青山吃得也香甜,他想如果一個月能吃一次揚州小菜就夠了。當秦伊茜對他越來越近的時候,他卻把自己位置放遠了,也許正是這種相同的基因,才讓周寂也有著相同的想法。
秦伊茜稱呼周青山為“老周”好多天了,這種稱呼也讓周青山受用,一種情感如果久了,就容易積累,這種積累就如哲學上量變到質變的過程,“老周”叫久了,“冤家”就自動從口中吐出來。秦伊茜剛叫出來的時候還有些抹不開麵,女兒卻給她打了圓場,恰好回來的秦勤讓周青山也開心,他們像一家子一樣,圍著小圓桌開始吃飯。
北方人與南方人在吃食上的區別不是在飯桌上,而是對用餐的稱呼。北方人稱之為“做飯”,南方人稱之為“燒菜”。北方人對自己尊敬或者喜歡的人就說,給你做點好吃的,喝壺好酒;而南方人則說燒幾個小菜燙壺花雕。北方人的重點在吃,南方人的重點在吃前的做。好吃的,喝壺好酒,都是客人作主語;而燒幾個小菜,燙壺花雕,都是主人作主語。這就是區別。
秦伊茜與周青山的聊天區別也在於此。秦伊茜重點描述的是揚州菜的精細,必須要怎樣才能燒到好處,而周青山的吃相卻讓秦伊茜掩口笑起來,說:“這種吃相就是吃,少了品。”周青山聽了這句話才仔細端量,這種端量有了刨根問底兒的意思:“小秦,你以前是做什麼的?”不等秦伊茜說,秦勤已經回答了:“周……大爺,”她本想叫“周爺爺”,可看了看母親就改口了,“我媽以前是廠工會的,是組織工人業餘演出的,你不知道,尤其是每年國慶和元旦的時候,媽媽都是主角,是主持人。”秦伊茜嗔怨著說:“小勤,總是誇張,媽媽就是一個文化幹事。”周青山很後悔接下來問的這句話,他問她為什麼不幹了,還是秦勤回答的,不過這次回答讓三個人都陷入了另外一種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