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少林寺待了九年的達摩大師打算回國,便對門人說:“我回國的時間快到了,你們都各自說說自己的心得吧!”
道副說:“從我的理解看來,隻要不執著於文字上的概念,就是佛法真諦了。”
大師說:“你得到了佛法的皮。”
道副其實是明白了一個修行的方向。
道育說:“從我的理解看來,四大皆空,也沒有什麼五陰,也沒有什麼佛法。”
大師說:“你得到了佛法的骨頭。”
道育徘徊在禪宗的門口,已經望見了禪宗。
神光起立對著達摩膜拜了一下就坐下了。
大師說:“你已經得到佛法真諦了。迦葉尊者得到佛法真諦後,輾轉反側來到了我這裏,現在我把衣缽傳授給你。”
執著於空,反而有了執著心。
神光說:“既然佛法是以心傳心,不立文字,要袈裟做什麼?”
大師說:“袈裟隻是作為明白佛法真諦的一個憑證。佛法不在袈裟裏麵,袈裟裏麵也沒有佛法。現在我把傳法的偈語交代給你:‘吾本來此土,傳教救迷情;一花開五葉,結果自然成。”同時引述《楞伽經》四卷的要義,印證修持心地法門的道理。
南懷瑾先生指出,在佛學的要義裏,“修行”的“行”包括“心行”和“行為”兩方麵的自我省察、自我修證的實證經驗。如果隻注重禪定的工夫以求自了,這就偏向於小乘的極果,欠缺“心行”和“行為”上的功德,而不能達到覺行圓滿的佛果境界。其次,倘使隻在一機一禪、一言一語上悟了些道理,認為稍有會心的情景即是禪,即是禪的悟境,極易進入“狂禪”和“口頭禪”的誤區。後世的禪風,滔滔者多也屬此輩。
晚年混俗,汙身還債
我們研究二祖的一生,由少年階段的“誌氣不群,博涉詩書,尤精玄理”開始,一直看到他在青年階段的出家,中年階段的得法悟道,晚年階段的還俗混混,老年階段的受罪被害,真是一個充滿個性的悲喜鬧劇。他的一生,還的是什麼債?玩的是什麼把戲?處處充滿了問題,處處值得參究。
——《禪話》
達摩逝世後,神光埋名隱跡在黃河沿岸一帶行道,但多受到舊學派的阻撓和打擊。天平初年(534),神光來到東魏新都鄴城,大力傳播達摩禪新學說。在這裏,有一位擁有徒眾千人的道恒禪師,正在大力傳授舊禪學。見神光到來,標新立異,吸引了不少信眾,便攻擊神光的言論是魔語,派遣上足弟子去和神光辯難。沒想到其弟子到了神光講座,聽了神光說法,泰然心服,反而不滿道恒舊說,幹脆就留下來向神光學習,不回道恒處複命。
道恒見差遣的人去而不返,又續遣第二人,如此再三,都有去無回。過了一些天,道恒在路上遇見這些派出的弟子,便責問說:“我用了許多功夫教導培養你們,猶如打開了你們的眼目,怎麼竟敢做出這種背師的事來?”弟子們答道:“我們的眼目本來是正的,因為聽了您的教導才變斜了。”道恒憤怒已極,更加痛恨神光,不惜買通地方官加害神光。神光受到迫害,險些送了性命。
另據《祖堂集》、《傳燈錄》等說,排擠和加害神光的是一位辯和法師。據說神光晚年,因環境惡劣,隻好改變自己弘法的形式,采取“順俗”的辦法。此時神光已付法給三祖僧璨,又回到鄴都,韜光養晦,變易形儀,隨宜說法,或入諸酒肆,或過於屠門,或習街談,或隨廝役,一音演暢,四眾皈依,如是長達三十四年。有人驚怪:你這個老和尚,丟佛門的臉哪。神光坦然應道:我自調心,關你屁事!
神光長於辭辯,隨著他的影響一天天擴大,他的弘法活動遭到了當時拘守經文的僧徒的攻擊。他在管城縣(河南鄭州)匡救寺山門前“談無上道”時,人很多。其時,辯和正在寺內講《涅槃經》,其學徒中許多人都悄悄地去聽慧可說法,辯和極為憤怒,便向邑宰翟仲侃誣告他妖言惑眾,破壞講經法會。翟仲侃聽信了辯和的讒言,對神光加害致死。
迫害神光的究竟是道恒還是辯和,或是同為一人,都難以考證了。南懷瑾先生認為二祖在當時遭嫉而致死的際遇,尤有過於達摩大師的慘痛。千古學術意見之爭,尤甚於幹戈戰伐之毒。因為受到排擠和迫害,神光不得已流離於鄴、衛之間(河南安陽至汲縣一帶),不敢再公開地大規模地傳教。正由此緣故,神光晚年弟子不多。
南懷瑾先生指出,縱觀神光的一生,以世俗的角度來看,神光四十歲左右得法開悟,至鄴城弘揚禪道三十餘年,至此已是七十多歲高齡,而“四眾皈依”,也可稱得上是年高德劭了。何以在這樣的年齡,這樣的環境中,他又忽然“變易儀相”而還俗,有時候進酒店,有時候在屠戶,還常到鬧市街區同下層社會的人瞎混呢?難道他是動了凡心,真個要還俗?他的那句“我自調心,何關汝事?”是否意味著三十多年前,他在達摩大師處所得的“安心”法門仍是靠不住的?必須要到鬧市、酒店、屠戶才能“安心”嗎?如此也使人對禪宗的“言下頓悟”“一悟便休”產生懷疑。其次,神光由三十多歲舍俗出家開始,到了七十多歲又去混俗和光,且在匡救寺的三門外講什麼“無上道”,硬要擋了當時在寺院中講經的法師的財路。難道說真是活得不耐煩,非要自尋死路不可嗎?凡此種種,都是一個個很大的問題。有人說“劍樹刀山為寶座,龍潭虎穴作禪床;道人夥計原如此,劫火燒來也不忙”,即便是這種情形,怕也夠不上神光的境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