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真是耽戴不起了,全都是親姐妹弟兄,怎麼就講起這些規矩來了呢?”我母親忙著向前走了一步,先把我的芸姑媽扶起來,然後向弟弟們一一地還禮,最後我母親向餐桌走過來,這時,眾人也就隨著我母親和芸姑媽一起走了過來;走到桌子前,大家又一起將我母親讓到上位,這時,我母親才向大家看了看,便謙讓地對大家說道:“那我就愧受了。”
先是我母親在正座上坐了下來,然後大家又一起哄,把我老爸拉了過來,這時,我的六叔萌之推著我老爸站在我母親的麵前,強迫他給我母親鞠躬:“大哥領個頭,給壽星賀壽。”
我老爸曆來是嘻嘻哈哈,他一點也不覺著扭怩,一躬身,就向我母親鞠了一個大躬,這一下,倒把我母親羞了一個大紅臉,她忙著站起身來向我老爸還禮,隨之又向大家說道:“這怎麼可以呢?讓婆婆知道該說沒有規矩了。”
“大嫂,你放心,院門早就關好了,爹爹、老娘不知道咱們這裏的事。”說話的是我的九叔菽之,他那年隻有14歲,最得我母親的照顧。
我母親受過我老爸的賀拜之後,又在正座上坐了下來,這時宋燕芳又走了過來,向著我母親施了一個大禮,然後向著我母親說道:“燕芳給嫂嫂賀壽了。”我母親自然又是一番感謝,然後大家才安靜了下來。
酒席,早就準備好了,很簡單,不過就是弟弟、妹妹們的一點心意,倒是宋燕芳專為我母親燒了一隻火腿野鴨,此時擺在正中央,算得是一道大菜了。
看著大家坐好,桃兒就開始指揮著上酒、上菜,桃兒指著桌上的菜肴對我母親說:“這道清蒸胎鹿肉,是芸姑娘吩咐大廚房為大奶奶燒的,胎鹿是老太爺讓西北客商帶來給芸姑娘補養身子的,芸姑娘說今天是少奶奶的壽日,就吩咐大廚房專為少奶奶做了一道菜。這份子蟹,是六先生和九先生敬呈給少奶奶的,兩位少爺不知道子蟹一定要和銀魚配在一起才是一桌大席,我和杏兒就專去買來銀魚,少奶奶看得起我們,也就算是我們的一點心意吧。”
“大家的情意待我日後感謝吧。”看看滿桌的酒菜,我母親對大家說著。
隨之,杏兒把一壇狀元紅端了上來,大家就開始喝酒了。我老爸和我母親坐在正座上,芸姑媽坐在我我老爸的下位,宋燕芳坐在我母親的下位,六叔萌之和九叔菽之坐在我母親的對麵,芸姑媽的身後站著勤姑,我母親的身後站著桃兒、杏兒,說著,笑著,大家越說越高興,酒也就越喝越熱鬧了。
喝著酒,吃著胎鹿肉,說著話,漸漸地也就索然無味了,這時候六叔萌之就拉著九叔菽之和他猜拳,“哥兩好呀”,“五魁手呀”,鬧得天昏地暗。這時芸姑娘就拉開他兩個說:“你們還讓人家喝酒不了?”可是拉開了,再喝酒,又是索然無味,這時候勤姑就出了一個主意,“行酒令吧。”好!立即大家一致同意,說著就排好名次了。
一說是要行酒令,第一個出來反對的是宋燕芳,她一擺手,對著大家說道:“行酒令,我可不行,你們一位一位才高八鬥,學富五車地全都是學士、才女,象我這樣的人,也就是會唱戲罷了,詩呀詞的,行酒令,我可是上了了高台麵。”
“燕芳也是太認真了。”站出來說話的是我老爸,我老爸把袖子一挽,就顯出了一副不含乎的神態,隨之又對宋燕芳說:“咱不會那些子曰詩雲、詩辭歌賦;咱還不會趙錢孫李,周吳鄭王嗎?反正有酒吃不就完了嗎?”說著,大家全都一起笑了。
行什麼酒令呢?酒令可實在是太多了,這時,我母親就說:“也別太難為大家了,咱們今天就行那種連詩句的酒令好了,誰都能背上幾句詩的,連不上也就是多喝一杯酒,就算是一種遊戲好了。”
“就按大嫂說的辦法,連詩句好了。”第一個表示讚成的是我的芸姑媽,她當即就對杏兒說:“杏兒的年紀最小,你就做今天的令倌兒吧。”
“若是讓我做令倌兒,我可是就要偏護我們少奶奶了。”杏兒說的少奶奶,指的就是我母親,如今她是我母親房裏的人了,我母親對於她來說,也就是“我們”的人了。
大家選定杏兒做令倌兒,第一個她就先在自己的酒杯裏倒滿了一杯酒,然後背了四句詩:“一去二三裏,鄉村四五家;桃李六七株,八九十枝花。”當然,這算不得是詩,這就是我們描紅帖上的那種順口溜。杏兒沒讀過書,她的那一點文化,全都是看著我六叔萌之和九叔菽之讀書、寫字時學來的,而且,就算是她會背幾首舊詩,以她的身份,她也不敢顯露。杏兒的伶俐,就表現在這些微小的地方。